第四章 让我尝一滴名为妄想的毒酒（2/2）
“你连这都发现了？你怎么发现的？”
“我已经从义士行当转职刺客了，前几天悬赏榜上有一排你的高额悬赏，我就全揭了。之后我用千里追踪功能跟到你身边，发现你一直站在中原江畔，根本没有离开过。甚至连奖励最丰富的一些日常限时活动都不去做，我就猜到，你应该是不跑日常任务的。”
“大大大大大老板，你怎么这么闲啊，盯着我干嘛。你有这时间打什么不好啊。”
“因为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发现寒铁后，你一定会去打绝境副本。”
“你怎么知道毒酒有寒铁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一句话，素素几乎是咆哮着打出来的。
“因为他的寒铁是和我一起打出来的。”
“……”
“我和他组队过五十多次，一共捡到过十二个寒铁，其中十个都被他抢走了。”
“……”
“你什么时候再和我组队？”
“咳咳，首先我不是他，其次我不想打这种副本，太累了，而且我在这个服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也凑不齐队友。”
“我可以帮你凑。”
“我不要。”
“你不想合成绝世武器吗？”
“我只是不敢肯定我还能不能有他的运气，我以前玩自己的号，每次开四象图都是出一堆铜钱，脸黑得没法看。”素素继续傲娇道。
“你以前在剑意凌秋？”
“我舍友连这都和你说了？她还说了什么？妈耶，我得赶紧去看看聊天记录。”
“没什么，说你们在北京上大学，读计算机科学，就这些。”李白漫不经心地答着，依然嘴角带笑地钓他的鱼。
素素打开聊天记录，发现第一条信息确实是李白主动发来的，单一句“终于动了？”
不知为何，素素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想那个画面真是好笑，风流倜傥的高修道长守在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身旁，看到她意外地走了几步时，立即兴奋地问一句“终于动了？”
再往下拉，就全是小慕撩他的一些玩笑，他也是很有涵养了，被小慕左撩右撩居然也都肯一一接话。其中一句轻轻浅浅的“单身狗，没情缘，游戏现实都是”，再次令素素笑得乐不可支。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个什么。
“你叫什么？”在素素看聊天记录看得入迷时，李白忽然抛出一句。
“啊？”
“我不想叫你毒酒，虽然你现在还没改名。”
“那就叫我毒药吧哈哈哈！”素素顺手加了几个调皮的表情。
“说认真的。”
“不说。”
“……”
“或者，你帮我想个名字？”
“你一个女生，这么傲娇，怎么找情缘。”
李白这一句话出来，气得素素脸都胀红了。
“找什么情缘，我不找情缘，我们这种穷人不配在游戏里找情缘。”
“你不喜欢社交？”李白显然不理解素素在说什么。
素素憋了一口气，开始大倒苦水：“你们这种大老板，永远不会懂我们贫民玩家的。实话和你说吧，我和我舍友在剑意凌秋的大号都只有一万多一点的修为，还是玩了很久才练上来的。什么紫金秘笈都没有，全身也没有一件值钱的装备。买毒酒这个号时，我自己也觉得很意外，花了两千块钱我都觉得有点肉疼，虽然我知道这个价钱还不及号里一个寒铁的价值，可两千块已经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李白沉默了。
“我真的觉得这游戏很坑，不花钱你就没有高修为，你和别人组队时经常会被踢，你操作迟钝更会被骂，还有很多活动你都没法参加，根本没人带你。外面那么热闹，但都不属于你，那是别人的。有时，你自己都会嫌弃自己，为什么那么差劲，为什么那么没有存在感，为什么在游戏里都活得那么糟糕？要想不被嫌弃，你要么拼命充钱，要么冒着被封号的风险去开小号倒腾元宝和银两，要么累死累活地花几个小时去干完每天的日常任务和副本。渐渐地，我也想明白了，打个游戏，那么累心，那么痛苦，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李白依然沉默着。
“这个游戏世界，其实比外面的真实世界还要残酷，对强者和对财富的崇拜都是那么直白，那么赤裸裸。如果我不是侥幸买到了毒酒这个号，你根本不可能会和我坐在这里聊天，因为你根本不会见到我，认识我。其实你在乎的也不是我，也不是毒酒，而是这个游戏角色，或者说是这个角色已经拥有的那一切。你说对不对？”
素素一口气宣泄了心底的所有情绪后，她感受到了深深的解放。
是啊，想起自己曾经作为一个小透明玩家时，所受的那些委屈，那些不甘，谁会在乎呢？除了一同玩耍的小慕，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她。她在或不在，也没有人会在乎。想想自己成为毒酒的这些日子，真像做梦一样。你看，那些你不认识的人，都在呼唤你的名字，都在讨论你的历史，他们在乎你的一举一动。一夜之间，你变得那么重要，那么闪耀，这，真的不是大梦一场吗？
素素到底还是清醒的，她没有被这些假象所迷，她清楚这一切并不真的属于她。所以她拒绝组队做任务，拒绝加入任何帮派，拒绝以毒酒的身份继续叱咤风云。
因为，梦再美好，也有醒来的一天。
还不如一开始就面对真实。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白忽然打断了她的愁思。
“嗯？”
“你看世界频道那些人，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很高的修为，但他们依然玩得很开心，每天和各色人物调侃胡闹，不也很开心吗？只要你擅长聊天搭话，有没有充钱，有没有修为，并不是很重要。”
“我，我不擅长聊天搭话。”素素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缺陷。
“其实我也不擅长。”
“可你是大老板，你不需要擅长聊天。何况大老板要是整天和陌生人聊天，反而会有失身份。”
“身份？我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在这个游戏里，我可以钓鱼，那么此刻我就是一个渔夫。我可以刺杀，那么彼时我就是一个刺客。我还可以带队去打副本，那么身份就变成了一个小队长。但当我停下来，我就和你一样，和所有人一样，都只是个玩家。事实上，我们都只是玩家，只是来游戏里寻找乐趣的一个凡人。你认为的那种身份，只是建立在名气和金钱的标准之上。但大千世界中，标准有很多。放下执念，你会更轻松一些。”
“……我，我现在很轻松。”
“不，你不轻松，你还有着执念。”
“我还有什么执念？”
“伪装为毒酒的执念。你还是没能摆脱他的阴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素素依旧嘴硬，虽然心底已有些些触动。
“你不是毒酒，你只是一个女大学生，你大可以像别的女大学生一样，去论剑，去交情缘，去帮派认识新的朋友，去和新的朋友一起打副本，忘记他曾经的身份和所作所为，那些都不该由你承担。”李白像个长辈一样地敦劝道。
但素素只是摇头。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我不会那样做的。”
“因为？”
“因为我不是别的女大学生，我只是我，我买这个号的初心就是为了体验论剑的快感，我只想竞技，我只想把操作技术提高，其他的快乐，与我无关。”
“只有这样才能令你真的快乐吗？”
素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的快乐，我其实并不真的理解自己的某些想法。我想这世上也没人理解我。”
李白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说道：“这样很好。”
他站起来，收起了钓竿，走到素素面前，点击了赠送礼物。
一阵粉红色的光芒闪耀过后，素素收到了李白白不白赠送的九十九条锦鲤。
“九十九条……锦鲤？”素素诧异地问道。
“你看看我们俩现在的好友级别评定。”
素素赶忙打开好友系统，发现自己与李白已到了好友级别的最高层次：一生知己。
“呃，谢谢你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我记得我仓库里还有一束广寒仙桂花，我……”
“广寒仙不要送我了，那是送给情缘的。”李白马上拒绝了。
“哦。”
“我很喜欢游戏的这个设定，一生知己。人与人之间情意的最高境界，不是情深似海，也不是生死相许，而是一生知己。你懂我，我懂你。不论你我做出怎样的决定，追求怎样的目标，我们都能相互理解，相互认可。”
“……”
“你这样特别的女孩子，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生知己。我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