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前（2/2）

子修的脸色不大好，他常年身体冰冷，所以脸色时常是苍白的，大概这几日消耗太大，此刻看起来疲累万分，连带着脸色就更难看了。

见着子修之前，菅兰还有诸多顾虑，每每想起他说过的话就心中忐忑，不知道见面时候该如何坦然面对。但多日未见的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一切仿佛又变得水到渠成，他瞧着他的模样，全然顾不上再去想自己该如何说话如何行事才显得妥帖，只是下意识凝着眉握着他的肩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道：

“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遇着什么问题了？”

子修确实不大舒服，不过修补魂魄的丹药哪有那么好炼成，他心中早就预料，瞧见菅兰面上的忧虑，勉强扯出一个浅笑来，抬手拍拍他：

“没事，好在药是炼好了。”

他将丹药拿出来，菅兰立刻伸手接过了，迢谷交代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该如何服用，有何禁忌他都牢牢记在心里。此刻主动说道：

“我想好了，此去灵囿仙园不知会有什么变数，丹药带在身上多有不便，呜呜如今已有一定修为，你闭关之时我写了封灵笺给朝礼，需要交代的事情都在信中写清楚了，这丹药让呜呜先送去瑶山吧？”

子修想了想，点头道：

“这样也好。”

他好像还要出言说些什么，又被菅兰打断。

“你此番消耗大，我刚才叫人去准备了药池，先去休憩片刻吧？”

子修同他对视一会，点点头。

湿热的水汽弥漫整个房间，子修疲累地泡在水里，搭在池子边沿的手滑入水中，撤了支撑力的身体就一点点被热水吞没。他任由身体沉入水中，再借由浮力慢慢升到水面，睁着的眼睛透过微微荡漾的水光看向虚无的半空。

这样的水温有些高了，他不大喜欢这样的温度。子瑜从前嘲笑过他挑剔，说天气热一些冷一些他都要皱眉头，非得刚刚好的气温才能叫他舒坦。这些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好像已经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遥远。但如今他无暇去在意水温这样的琐事了，丹药炼成，子瑜的事情总算可以稍稍放下心来，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菅兰的事情了。

灵囿仙园之行另说，若真的顺利拿回他的真身，他又将何去何从？以他如今的修为，若能重回真身，想去哪里都不在话下，那时候还愿意跟自己回灵山吗？

他飘在水中的蛇尾停止动作，身体便又开始徐徐往水下坠去。

子修突然想起来，菅兰刚落到灵山的时候，曾被他拖着按进水里，几乎要溺毙在里头。他的喉间动了动，想象那个浑身张开刺的少年，恶狠狠从水中冒出头来，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身体，没来由显出几分妖冶的妩媚来。

如果不跟自己回灵山，他会去哪里呢？山水迢迢，恐怕分别之后就难有机缘再见了。

门外轻响了两声叩门声，“吱呀~”，有人推开了门，又轻轻合上。

子修停下思绪，从水里冒出头来。

菅兰大概没料到他会是这副模样，有些被惊到，但很快恢复成从容的表情，将一套新衣放在了池子不远处的矮榻上。

他蹲在温池边沿，看了看子修的脸色，问道：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好多了。”

子修也靠过来，手撑在池子边沿，仰头回答他。

水珠顺着他的湿发滑落下来，滚到他的锁骨上，打了个转，又一路向下没入水中。

明明只是转瞬发生的事情，看在菅兰眼里，却好像过了许久一般。他微不可见地吞了下口水，垂着的长睫抖了抖，似乎想眨眼，又怕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泄露自己此刻的心思。

“如果……”他终于决定开口了，“如果你泡好了，可以去后面休息。兰在这扇屏风后面打通了一个休息用的屋子。”

子修没有移开眼睛，还是这么直视着他，点点头。

菅兰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愈发焦躁了起来，这里的水汽湿热厚重，蒸得他四肢百骸都要着火了，又被子修这么看着，无端心虚起来，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凑近水中的那个人了。

他于是稍稍收紧五指，决定先离开这里。

“那我先出去了。”

菅兰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准备转身出门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腕，在热水里泡了这么久也不见它多烫，甚至因为沾了水，显得有些湿凉。

子修道：“就这么走了？”

僵在池边的人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

“我说过的吧，菅兰，我们好好谈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