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囿仙园（三）（2/2）
英招随着他一起上去，在他旁边坐下。
叶影斑驳交错，投在陆吾的脸上，模糊了明暗。
“陆吾……”英招伸手拍拍他，“没关系的，只要解了你的禁令便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陆吾突然转头问他。
英招朝四周看去，他原以为此处乃是一片树林，如今从高处往下看才发现，这片密密麻麻的树干原来都是此刻他们坐着的这一棵树旁生出来的，他疑惑地摇摇头。
“这棵树叫做扶桑，原本长在阴寒之地，仙帝有一天遇见了，就想带回来种，它长势强横，没过多久就长成一片丛林，仙帝担心它把整个九重天吞了，又舍不得铲除掉，就在此处下了道术法通去凡界，将它放到下头的水域里养。你往下面看看。”
英招伸头往云层下面看，果然见仙界下面划了一片水域，远远看去，扶桑树就如同养在水面的一株小苗。
“它愈长大，需要汲取的养分愈多，仙帝就把寒晶石放在水下滋养着它。搞得那片水域常年寒冰不化，连寸草也生不得，你说它，是不是霸道得很？”
英招皱着眉点点头，这般妖孽的秉性怎么还要坚持养着。
“可我看那片水域并无什么异样，前些年不是还派了孟极去镇守吗？”
“哼，那是我在下头划了道结界，燃着遇水不熄的九曜真火同那块寒晶石抗衡，否则凡界如今还能安然无恙？早被那棵扶桑树吞了。”陆吾原本靠着树干的上身坐直来，“整个仙界除了我，谁也没法供着这么大范围的真火常年不灭，他当年让我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
英招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只好安慰道：
“我当初犯下大错，受这些惩罚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也没什么需要出灵囿仙园去做的事情，你实在没必要为了我同仙帝生气。”他碰碰陆吾的胳膊，提高声音，“我若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届时再拜托你替我去寻不就好了，你若是在外头见着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可记得要带进来给我。如今仙帝解了你的禁令，你往后出入便可自由了，高兴一点嘛。”
陆吾别过头：“出去一趟还得同他报备，算哪门子自由。”
英招转个话题：“仙帝不是说要再派个人给我们吗？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你一个就够麻烦了。”
英招撇撇嘴：“我也没有这么麻烦吧……”
陆吾轻声笑了一下。
“或许是个厉害的人呢，没我这么麻烦。”英招说。
“那也不想要。”
他重新靠回树干上，单手遮住眼睛，英招瞧着他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想来心中的烦闷已经散去了，便松了口气。
陆吾没再说话，英招就静静坐在一旁陪他。
他们在树上坐了约半个时辰的光景，英招瞧见有两个仙君结伴走了过来，估计是宴席散了。陆吾睁开眼，示意英招别出声，他们方才请辞过，如今还留在九重天上，若是叫这两位仙君看见了，免不得还得同他们寒暄解释几句。
那两位仙君似乎也没发现树上的他们，走到树下的时候停住脚步，站着聊起天来。
都是些琐碎话题，讲了几句，竟是提起了陆吾。
蓝衣仙君：“诶，你听说过陆吾吗？就是方才酒宴中旬在殿中同仙帝说话的那位。”
白衣仙君：“山神的名号谁不知道啊，当年在仙界功名赫赫，多少人盼着能同他结交呢。”
蓝衣仙君：“我从前虽然听过一些传闻，不过今天是第一次见，觉着同别人说的也不大一样，我瞧着他对仙帝的态度倒是挺恭敬的。”
“哼，那是如今。”白衣仙君白了同伴一眼，似乎很了解地同他说道，“你飞升得晚，自然没见过他当年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陆吾六百岁飞升，八百岁便承二品仙阶，仙帝亲封山神之名，划仙界九部予他，何人敢与其争锋？你再看看他如今……”他说到这，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英招一皱眉，正准备出言，被陆吾抬手拦住。
他的表情被叶影切割得破碎。
蓝衣仙君：“如今？如今怎样？仙帝方才不是还在宴上赏了他吗？灵囿仙园这几年，在仙界也确实风光啊。”
“灵囿仙园？”那白衣仙君似是听了什么笑话，竟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我充傻？一个守园子充苦力的差事，仙帝不过随口夸他几句，顺顺他的毛罢了。”
“此…此话当真？我瞧着仙帝看起来还挺器重陆吾的。”蓝衣仙君说。
“从前或许当真器重过吧，可惜啊，陆吾此人太过嚣张，行事作风张扬，听说从前便时常冲撞仙帝。后来建了灵囿仙园，仙帝便想着将他派过去几年，敲敲他的性子。谁知他在那里待了几百年，性子非但不收敛，反而越发不把仙帝放在眼里头了。”
白衣仙君往四周看了看，凑近蓝衣仙君压低声音说道：
“那时候不是出了件大事吗？陆吾没有授令私自领了灵囿仙园里头的灵兽，将魔界的那块地方都快铲平了，仙帝那时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蓝衣仙君睁大眼睛：“他怎如此大胆？”
“因为此事，仙帝不是还给他下了禁令吗？明面上说是为了给魔族一个交代，照我看呀，仙帝八成还是有些忌惮陆吾的，如今又分了灵囿仙园给他管，看似削了他的权，可那些他亲自养的灵兽谁敢保证，说不定有一天就真敢来咬主子了……”
听得蓝衣仙君身子都抖了一下。
“我今日…今日在殿上看见陆吾，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这种事谁说得准，便是有半分的异心，都得提前防着不是？”白衣仙君拍了一下同伴，“此事你可不要到处乱说，特别是灵囿仙园那，管紧自己的嘴！”
唬得蓝衣仙君连连点头。
英招一直攥着手看陆吾的神色，瞧见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等树下的两位仙君离去了，也不见陆吾的脸上泄出半分心思。英招不敢说话，方才树下的对话听得他心惊，若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那陆吾听了会怎么想？
英招不知该如何安慰，抿着唇担忧地握住陆吾的胳膊。
“走吧。”
陆吾过了许久，终究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记得那日陆吾回了灵囿仙园，又一人独自将自己关在阁楼中，英招不放心地去敲他的门，许久也不见反应，等推了门进去，瞧见遍地是喝光的空酒壶，陆吾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地上。
英招扶他躺回床上时，听见他闭着眼睛说道：
“防我？我若真要反他，他防得住么？”
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嘲弄与冷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