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2/2）
当他的眼睛对上它的眼睛时，红色的光闪动了一下。不需要多久，它片刻就能将兰的心神控制住。
“我将他的魂魄抽出，自己进了他的身体。”菅兰说道，“灵囿仙园有禁令，我用兰的身份才能出去，一路逃到灵山，在涵虚洞遇见了你。”
他看向子修，又垂下眼：
“离开灵山后逃到瑶山，可惜到底修为有限，很快就被发现了端倪，陆吾找到了我，又将我捉了回去。”
“为什么，你会拥有蛊雕的能力？”子修问。
“英招说，很可能是一种返祖现象，玄雕一族就是当年蛊雕的后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继承了它的这种能力。陆吾应该是一开始就发现我有返祖的迹象，所以才将我单独关了起来。”菅兰说。
子修的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他又问：
“就算你真的拥有了蛊雕的炼魂之力，他也没有必要偷偷将你囚禁起来，难道说……”
“他想得到这种能力。”菅兰接着子修的话说道。
无边的业火，断崖和锁链。
那些在菅兰离开涵虚洞后时常出现在子修脑海中的零碎片段，逐渐完整起来，拼合成一个危险的念头。
“所以他……他要炼化你？”子修颤声说。
菅兰点了点头。
如果要菅兰形容的话，它在逃出灵囿仙园之前的日子，虽被囚禁，尚能称得上无所烦忧。但它从瑶山被抓回来之后，那片断崖便成了它的无间炼狱。
大概是陆吾觉得，它身体里承自蛊雕炼魂的力量已经完全觉醒了。于是在断崖下划出法阵，以九曜真火为介，体内的金丹为媒，将它困在法阵之中，开始了长达六百年的炼化。
它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业火中焚烧，无所止境，谁也不知道这场折磨的尽头在何处。
它的嘶鸣从愤怒到衰哑。
它只记得某一日兰恶狠狠地对它说：“玄雕，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要受着千百年的折磨，到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你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
它的左眼开始慢慢失去生气的时候，第二次见到了英招。它听见英招在大声质问陆吾：
“它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动用九曜真火来惩罚？陆吾，我看得出来，以它如今的修为，早该被遣派到仙山去了。为什么你还要一直关着它？”
“它私自外逃，还动用摄魂禁术，我不过是将它囚在此处反省。”
他们争吵到最后，它听见英招低声问了句：
“陆吾，你在隐瞒什么？”
从那天起，英招便时常瞒着陆吾来看它，和它说话。
它恨透了陆吾，顺带也恨透整个灵囿仙园。但英招总来陪它，也无所谓它是何种态度，他眼神总是平静而温柔，似乎看谁都带着悲悯。
他说：“玄雕，你出去过是吗？你知道外头长什么样子吗？”
……
“仙帝下过禁令，园中之人非祸乱不得出，我已经好久没有出过灵囿仙园了，久得我都忘记有多少年了。”
……
“你知道大泽山吗？那是我的故土，仙帝建起这座灵囿仙园后，从西王母那将我讨了过来。我那时候的岁数，比你还要小得多。仙帝说，待三界平和，不再有凶兽祸乱之后，就放我回去。”
……
“也不知如今三界算不算得上平和，不知道西王母还记不记得我。”他低头有些惆怅地笑了笑，转头看它：“你不要记恨陆吾，他做事虽严厉绝情，但都是为了你们好，希望你们能早日修成离开这里。”
……
“我和陆吾……都很羡慕你们，我们只能被困在这里。”
英招的身上总是带着令人信服的气质，它便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痛苦终有结束的一天。
若不是英招某一天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冲进来要放它走的话。
他想破了它身上的封印，才刚动手陆吾就紧随其后出现了。
“你做什么！”陆吾朝英招吼道。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英招指着它的左眼，“根本不是什么惩罚，你要炼化它，对不对？”
陆吾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却没有说话。
“陆吾，它会摄魂术，是吗？”
陆吾一把扯过英招的袖子。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英招甩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夺走它的能力做什么？”
陆吾冷着脸，好一会才开口：
“英招，我们在这灵囿仙园守了几千年了，你不想出去吗？”
“就算是想，可也不该……”
“仙帝会放我们出去吗？”
英招沉默了。
“你不恨他吗？”陆吾继续说，“你心心念念的故土，若不是他将你带走，你如今还在西王母的身边。”
陆吾：“只要我得到炼魂的能力，加上这灵囿仙园的无数灵兽，我们就能和他抗衡。”
“可它是无辜的，它什么也没有做错，就因为我们的一己之私，要毁了它吗？”
“这世上谁人不无辜？无辜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
陆吾的口吻充满了冷漠。
他们最后还是争执不下，在断崖下打了一架。它也知道了，在灵囿仙园里，没有人能敌得过陆吾。
英招再来找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愧疚。他不停地和它说“对不起”，搞得好像要把它炼化掉的人不是陆吾而是他自己一样。
“和你无关。”这是它第二次开口同英招说话，“英招，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它的眼睛已经有一边变得毫无知觉了，它只能用仅剩的右眼看着英招。
“玄雕……”英招的眼里充满了担忧。“你想做什么？”
谁也不能决定它的命运。
“我一定要出去，纵使拼死才能冲破这法阵，我也要死在外面。”
子修：“所以你掉在灵山的那一日……”
菅兰：“那天是朔月，陆吾的力量最弱，我从里头冲破他的阵法，但灵力耗尽，真身重新落入九曜真火中，没有灵力护体，只能被业火焚烧而亡。”
“那怎么……”
“那本来就是英招为我设的局。”菅兰继续说，“英招同我说，纵使我真有机会破了他的阵法逃出去，陆吾也不会放过我，如果真想挣得一线生机，只能舍了我的真身。”
“若是天命垂怜你，玄雕，只盼你从此以后只做自己，和仙族，和灵囿仙园，再无瓜葛。”那时候英招这样和它说。
英招从它记忆里抽出碎片，以自身的治愈之术，将它的魂魄放入那个由它的记忆凝出的虚体中，那片碎魂顺着它的过往，重新落回灵山，竟真的重生了。
“大概是……我的过往中，除了灵山，再无旁的什么开心的记忆了吧。”菅兰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子修，但冷淡的表情里终于牵出了一个笑来。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封住了我的灵力和记忆。”
“他大概不想你再被过往所牵累吧。”子修说。
“如今看来，终究还是瞒不住陆吾。”菅兰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漠起来，“他不会放过我，我跟他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