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双（五）（2/2）

菅兰的眼睛不甚在意地扫过去，停在一件鲜红的衣裳上。

他有些出神地伸手碰了碰。

“就这件吧。”

房内灯火温软，打在少年低垂的眉眼上，年轻女子眨眨眼，总觉得有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眼里压抑的情愫。

似深渊，似浩空。

无边无际，沉溺其中。

子修同朝奉在厢房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虽表面平静，但朝奉已经瞟见他将桌上的一壶茶都喝光了，平日里那只小孟极他都不会亲近的，今日居然抱在怀里逗弄起来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朝奉只觉房中的气氛陡然一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站起来，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去开门。门口的年长女子满面笑容，伸手扶了把跟在她后头的人，如同一簇微弱却热烈的火焰，被人小心地捧在手里，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进来。

朝奉看着这身形，觉得像是菅兰，但他又不敢认，眼睛睁得老大，似乎睁小一些就不能将人看全似的。

跟在年长女子身后的人，好像走路有些困难，有时候不小心还会扭着一下，身子微微朝前倾，挂在脸上的面纱荡漾起一阵轻风。

她好不容易走到子修面前站定了，子修怀里的呜呜朝他叫了一声，眼神却十分疑惑，跳下来绕着她不停地转圈，拿鼻子努力地嗅着，嗅到一阵香气后又用力甩一下脑袋打了个喷嚏。

年长女子先对着子修开口说道：

“公子看看，可还满意？”

她问完，伸手将菅兰脸上的面纱摘下来。

子修盯着他看，从前散着的长发被仔细地绾好，朱唇点得饱满，一抬头，带动发上的钗钿摇晃，像他此刻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心跳声一般轻。

“脚怎么了？”子修问，似乎太久没有喝水，喉间有些干涸。

菅兰有些艰难地从层层叠叠的裙摆中伸出一只脚来。

“鞋子，有些不适应。”

“那就换了。”他往年长女子看了一眼。

朝奉走上来。

“我也觉得不该穿这般高的鞋，太惹眼了。”朝奉又看了眼菅兰，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反正裙子这般长，也瞧不到脚。”

回去的路上，菅兰抱着呜呜，磕磕绊绊地走在子修身旁。他身上的粉饰已经卸了，此刻轻快了许多。

“不都换过鞋子了吗？”子修瞧着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

“喝了些酒。”

菅兰自己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情绪十分高涨，连带着走路时候都感觉要飘起来了。

也十分想和子修说话。

“我扮得像吗？”他问子修。

子修没理他。

他就低头挠挠呜呜的脑袋。

“我扮得像吗？”

呜呜就像许久没见着他似的，特别捧场地在他手心舔了两下，一直高兴地叫着。

“那个酒不好喝。”他又追上子修，凑近些跟他说话，“你以后千万别喝。”

“戴在头上的东西特别重。”

“……”

他用力朝前跨一步，似乎还蹦了一下，束在发上的铃铛被他带起一阵轻响。

“我还是比较喜欢铃铛。”

“……”

“我脸红的时候，真的比平时勾人吗？”

“……”

子修停下来。

“谁跟你说的？”

“方才替我易容的那个姑娘。”

子修眯着眼睛：“还说了什么？”

“眼神要媚，嘴巴要甜。”菅兰盯着他，“这样贵人才会喜欢。”

……

“胡说八道。”

菅兰被子修赶去睡觉了，他原本还想同他再说一会儿话，结果子修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他此刻精神抖擞，莫说睡觉，躺着都觉得难受。于是又起了身，抱着呜呜走到院子里，脚尖一点飞上树，靠到了树枝上。

呜呜趴在他的怀里。

自树上朝外看，长街青灯绵延无尽，好似通向神秘的往生路。

菅兰解了发，金线绕在手上，来来回回地在眼前摇晃。呜呜大概想和他玩闹，立起两只前掌去扑他手上的铃铛，他悬空的手往上提了些，将枕在脑后的手拿下来，按了按呜呜的头。

“这个不行。”

他将铃铛收入掌心握紧，手指顺着小孟极脑袋上的花纹描着。

“呜呜，你喜欢子修君吗？”

小孟极朝后退了一步，缩了缩脑袋。

“怕他？”

菅兰笑了一下。

“他啊……是有些凶。”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的。不过你只要一求他，他就什么都答应了。”

“朝礼告诉我的，子修君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我讨厌求别人，不过是他的话，还挺有趣的。”

他朝树下望了一眼，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看向何处。

“子瑜君的瑶山，也有一棵这么大的树，元朔那一日，大家都还在。”

他的神情变得落寞。

“等事情结束了，等找着修补子瑜君魂魄的法子，我带你去灵山。”

呜呜舔了舔他的手指。

“我从掉到灵山醒来开始，就没有记忆，不知自己的来处和过往。”他叹口气，“但好像也从未觉得彷徨和无助过，反正哪怕到最后什么也想不起来……”

“至少他还会带我回灵山。”

不管来处在哪，归处都在那里。

“你说，像子修君这种性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眉头紧锁。

“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怀里的呜呜恹恹地垂着眼，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算了，大不了把他打晕了，拖到床上去。”

“你说我现在打得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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