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2）

叶贤咬牙道：“我爹娘绝无可能谋逆——”

“你也绝无可能为他们报仇。”

叶贤的脖子上仍紧紧裹着一圈圈的纱布，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固定住这颗脑袋一样。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道：“那师兄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吗。”

“阿贤。这种事情，谁遇上都没有办法。”

叶贤的目光沉如一潭死水。

龙隐悠敲了敲矮几：“就像遇到了天灾，谁也不能向上天复仇吧？你可不要觉得是做师兄的无情无义，你的性命是我从乱葬岗带回来的，能做的我也都已经做了，现在再往官家伸手，徒劳无功不说，恐怕还会妄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我知道。”叶贤说，抬了眼看他，“师兄于我如此大恩，就算为你肝脑涂地，也报答不完。”

龙隐悠笑时，也总带着股傲气。此刻他却露出了个苦笑：“无论哪个帮会招了新人，新来的总会说‘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我入恶人已经十七年了，这句话也就早已听腻。可是，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用，我从不要谁为我去死。”

“无论我有什么用处，请师兄……”

叶贤说“师”时，陡然一道金色闪光迎面劈来，于是“兄”字与两剑相击的“铛”的一声音同时响起。他全然凭本能地格了这一剑，人也往后滑出数尺。早年便习惯了师兄时不时忽然的发难，现在又多了一层恩人的关系，他半点不恼，站定了举剑静候赐教，却见龙隐悠仍坐着，挑起了剑尖，曲指弹出两下脆响，便还剑入鞘了。

“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来为我做事吧。人有事可做，总比整日想着不可能的事要好。”龙隐悠道，“比起你的生意和钱，你对我更有用些。还有……”

“还有？”

龙隐悠笑道：“如果你想办掉一个当朝将军，除了自欺欺人的送死，也该试试和他一样有权有势。庙堂之高诚然难以高攀，江湖人也不是吃素的。”

江湖人习惯用血来解决问题。

可是江湖人也并非各个都有一副铮铮铁骨。

叶贤接近月下楼的营地之后，奇怪地发现他们还没有做出迎战的准备——龙枭团的陡然接近或许让那片营地有了些混乱，但没有半点整兵的迹象。

他恐防有诈，便令手下暂缓脚步，作出守势。却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出了营地，抬着个箱子，一步步走了过来。

叶贤更生疑惑，令众人按兵不动，自己下了马，按着剑迎了上去。

那两人都是恶人的道士，三十上下。一个中等身材，满脸麻子，另一个个子很小，和十来岁少年一般的身量，脸却见得的真实岁数，面上堆满了假笑。

小个子道长道：“小人穆非西。”麻子紧接着：“小人穆非南。”

“见过叶大侠。”

他们一齐这样说，一齐松了手，铁箱嘭一声砸到冰面上，里面的东西咚得撞上内壁。

两个道士齐刷刷地跪下去，两手叠起来按着冰，头压在手上，穆非西就着这个姿势瓮声瓮气地说：“小人一时错信了谣传，跟着月下楼做下了天大的错事。不求大侠原谅，只求半尺立足之地，也好戴罪立功。”

穆非南道：“小人兄弟二人，愿带部投诚，为龙枭团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叶贤皱了眉，道：“既是投诚，你们的诚意呢？”

他虽不通铸造之术，但听那箱中的东西闷响，也知那不可能是玄晶。

这两个人或者不清楚叶贤是什么样的人，但叶贤却对他们很了解。他对自己的敌手，总是尽可能地了解——这两人是嫡亲的兄弟，且都是在月下楼待了十多年的老帮众。两人武功平平，也不见什么雄才大略，却因为深得贺名赏识，在月下楼混了个管理做——靠着长久的忠诚才得到地位的人无端端地要叛变，实难信服，就算那箱子里其实装着个独门暗器，会把接近的三人一同杀死，叶贤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提防着暗器机关，甚至毒雾，看着穆非西慢慢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他怔住了。

箱子里是一颗头颅。

月下楼小楼主，贺月氿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