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2/2)
何岸点点头,又往笔记本上添了几行。
郑飞鸾心里还盘桓着一个由来已久的看法,碍于身份问题一直没敢说,这会儿手指轻敲吧台,考虑了一阵子,终于开了口:“其实,青果客栈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麻烦,就是戴逍。”
“戴逍?”
何岸猛停了笔。
郑飞鸾生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他这个人。我是指,戴逍的性别并不适合当客栈老板。”
“为什么?”
“因为Alpha天生压迫性太强,而客栈是一个消遣放松的地方。像戴逍那样剃个寸头还成天把纹身露在外面的,起码要吓走一成客人。你让他套件长袖,生意都能好转不少。”
“但是,你也是Alpha啊?而且……”何岸竖起手指,指着西点屋慢悠悠转了一圈,“这儿也是消遣放松的地方吧?”
郑飞鸾:“……”
“你的信息素还是九级,比戴逍吓人多了。”
伶牙俐齿的,一点也不给老师面子。
郑飞鸾被自己的话绑上了火刑架,尴尬地杵在那儿烤了一会儿,临到快烤焦了,也没想出来该怎么拆何岸的招。
倒是何岸,唇角噙着轻快的笑,笔尖在纸上跳动,将关于戴逍、纹身和长袖的内容都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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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晴冷的下午,他们一站一坐,在吧台边聊了很长时间。
偶尔有客人来到店里,指名想喝郑飞鸾做的咖啡,机敏的收银小妹就会主动挡下来,将单子派给另一位咖啡师去做,以免打扰了老板的私人时光。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不再限于经营客栈的小细节,时常发散开去。
如果往深了走,郑飞鸾就给何岸讲解一些经济学知识,往广了走,就讲几个发生在久盛的案例,真实而有趣。他懂得多,言谈沉稳,又足够耐心,何岸听得兴味盎然,手掌大的笔记本连翻了四五页。
自从离开渊大,何岸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以极高的效率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知识的感觉了。比起一个人在书海里大浪淘沙,有前人领路无疑要舒服得多。
而且,教他的人还是郑飞鸾。
何岸沉浸其中,那些滋生于情爱的痛苦记忆都在交谈中悄然隐去。仿佛他依然是渊大的普通学生,而郑飞鸾也依然是多年以前,坐在学校报告厅舞台上的那位Alpha先生——要大清早捧着学生证去排队,焦急地踮着脚尖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排半天才能领到一张票,才能挤在无处下脚的过道里亲眼看他一眼的Alpha先生。
何岸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那是他短暂的大学生涯里最开心的一天。
现在,他似乎巧合地达成了当年的夙愿:与郑飞鸾近距离地面对面坐着,他把学业上的疑惑问出口,郑飞鸾便循循善诱地给予解答。
不谈情,不说爱,只讨论那些最理性客观的内容。
因为即使是在少年怀春的梦里,他也不敢奢求能得到郑飞鸾的爱。他只敢想到这一步,然后如履薄冰地走近,忐忑地停在红线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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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飞鸾和他恰恰相反,完全醉翁之意不在酒,每一句正儿八经的话背后都在盘算能加多少分,每一个人模人样的表情都在给未来的谈情说爱之路铺砖。看到何岸眼中多了几分耀眼的生机,他就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把人抱回家了。
可是逐渐的,何岸脸上显出了倦意,反应远不如最初那么雀跃了。
有时候正写着字,握笔的手指会蓦地一紧,僵上那么两三秒钟,眉头也跟着皱起来。笑容像被雾气遮了,明明唇角有弧度,眉头却总是舒展不开。
大概是聊久了,所以累了吧,毕竟一堂课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分钟。
郑飞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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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上映着淡淡的暖红余晖,咖啡杯见了底,浅碟里只剩下了一层糕点屑。铃兰乖乖巧巧坐在高脚椅上,先舔了舔手指,再舔了舔嘴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偷吃。
“我……我该回去了。”何岸合上笔记本,装进了衣兜。
“好,我送你们。”
郑飞鸾没有挽留何岸,今天独处的时长已经创下了记录,事情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地来,不能急,也不能逼。
何岸点点头,弯腰去抱铃兰。
第一下或许是姿势不对,居然半途脱了手,没抱起来。他微微一愣,又试了一次,这回幸好没出岔子,顺利把二十多斤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郑飞鸾绕出吧台,亲自将他们送到了红莓西点屋门口。
“再见。”何岸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再见。”郑飞鸾说。
他站在门口,目送着父女俩走过小石桥,跨进青果客栈的大门,这才转身返回店里。但他不知道的是,刚离开他的视线,何岸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代之以紧咬的牙关,泛白的唇色,还有愈渐痛楚的神情。
何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他跌跌撞撞回到卧室,赶在发抖的胳膊彻底失去力气之前把铃兰送到了床上。
浑身都虚得厉害,背后浮出了一层潮湿的冷汗。他闭着眼,一手撑住床沿,一手捂住胸口,努力想要缓和那种烧心的感觉——半封闭的西点屋里,随着时间推移,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积少成多,终于凶恶地包围了他。
郑飞鸾不是故意的,他知道,可难受也是真的。
那晕眩的感觉仿佛注入了血管,被失速的心脏泵向身体各处,快速扩散,变得越发汹涌。
他终于挨不下去了,夺门冲进卫生间,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马桶前,惨白着脸色把刚才咽进胃里的咖啡与糕点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