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鱼(2/2)
涧河水还未到洪季,河滩中心最深的水不过到人半截大腿处,说是河,其实有点抬举了,杨蓁小心又小心地提着裤子,怕湿一点儿不好回去解释,她渡过了河,终于爬到了瞎子庙后门,后门在后墙上嵌着,门上高高的一个小窗户。
杨蓁此行就是想着瞅瞅那个半瞎子老和尚。
关于老和尚的事情,她听村里爱说道的人说过。这老和尚头顶八个戒疤,他云游四方,在涧河村落了脚。老和尚不正干,会唱经就罢了,也许是走的地方多了,还会唱些野山歌,全是羞臊的歌儿。据说他年轻时候给庞家寨、葛林坪的村民们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做完佛事后,村里的年轻媳妇和未曾许配的大闺女一个两个的就失踪了。失踪了去哪了呢?当然是跟和尚跑了!
老和尚在这周围的村子里都有相好,这些相好的到现在都成婆婆奶奶那一辈了,杨蓁想这老和尚究竟有什么能力,竟然能让一大拨女人们神魂颠倒,能让那么丈夫怀恨在心。老和尚眇了一只眼,就是让某个相好的丈夫给戳瞎的。
据那些婆娘们说,老和尚年轻时候面如朗月,声如钟磬,到现在她们提起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羞意。现在老和尚老了,闹不动了,那些女人的丈夫也折腾不了了,所以这老和尚反而开始遵从戒律来,除非大法事要紧事,一般就闭关在庙里吃斋修炼。
杨蓁走到偏门,偏门上也有个小小的窗户,她先是望了一望河那面还背对着她站着的牛娃,接着就用尽力气搬了个大石,晃晃悠悠地踩在上面朝里面张望。
灯是在的,可屋里没有半点人影,杨蓁有点失落,没防到身后一个怪异的显然是痴癫疯子的话语传来。
“阿——卜——油——”
杨蓁吓得从大石头上跌下来,就是这样她也没忘记不能发出半点声响,心跳咚咚的快要将她锤碎了。
“杨蓁蓁。”
牛娃压低了声音,可明显声音里都是一股子怒气,“你在这干什么?”
杨蓁吐了口气,瞅见月亮下阿卜油那蓝色的眼睛,歪斜的嘴里涎水成线掉下来,阿卜油痴痴呆呆地望着他们两个人。
牛娃担心她,犹豫了半天才追着过来,他一转身知道杨蓁到了河对面的岸上,心下暗叹不好。
“我呀……我……”,杨蓁憋了一会儿,“我就是想看看老和尚长啥样。”
牛娃像提小孩子那样揪起她衣服后领,微微一使力把她提起来,杨蓁嘿嘿嘿笑了两声,看见他脸上是被欺骗的恼怒。
“你叫我来帮你捉鱼,就是在欺我来看老和尚”,牛娃咬着牙,“我还没见过哪个大闺女,大黑间跟男人跑来野外,你胆儿不小。”
胆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杨蓁先威胁他后利诱他,现在还瞒着他偷看和尚。
“哪个女人敢独身来这个庙?杨蓁蓁,你不怕有人瞅见你说三道四?你不怕你娘你爹借记你?”
“啊——卜——油——”
这一声阿卜油提醒了牛娃,他拉过杨蓁的手,“快走快走,万一老和尚出来——”
杨蓁被一只粗厚有力的手握着,这一只手很有分量,平白地她没有甩开。
牛娃什么都没察觉到,他扭头道,“姑奶奶啊,赶紧走。”
他拉着她一带,两三步就渡过了河,杨蓁一步也不打滑,就稳稳当当地站在庙对面的河岸上了。
杨蓁没有挽裤腿,到岸上半身子已经湿淋淋。
“赵相,等下下儿,我换条裤子。”
杨蓁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衣物,牛娃扭过身子,杨蓁就在两棵大草后换了干裤。她早就预备好了这些,毕竟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赵相……”
杨蓁唤他。
“怎么?”
“那里边是不是有东西?”杨蓁换好了裤子,指着草丛道。
现在无风,一大片不动的乱草里就一小株草在微微摇动,想不注意到都难。
“应该是长虫罢,我们快走。”
杨蓁提着桐油灯走了两步,牛娃在后头跟着,杨蓁等他走上来并肩,“赵相,你就不害怕么?”
牛娃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惊诧,末了说,“长虫不怕,只要不招惹他,其实他乖得很。”
“你抓过蛇?”
“当然了。小时候掏鸟蛋,山岩缝里常住着野鸟,它们不像燕子灵巧会自己做窝,就找个什么缝一钻就当家了。那些长虫也知道这懒鸟的秉性,就专门藏在石缝里等着吃的来。”
“从石缝里钻出来蛇,不咬你?”
“这好办,拣个树枝烧出烟来——最好的烟,是用松木枝烧出来的,烟浓、呛。拿这树枝伸到那小罅里,大鸟受不了,长虫也避退了。”
杨蓁鼓着一双眼睛,“那,长虫长什么样子?”
“草里钻的,一般是绿色,身上带着金黄色的麻钱花纹的,水里游的,常常是浑身青白色,至于石头缝里钻的,能钻出来被人看到的,都是些杂花蛇——大蛇精得很,人一般看不着。”
杨蓁惊奇地张大了嘴,她念过《上论下论》,也念过《上孟下孟》,但是对这些却一无所知。
“赵相哎赵相哎,你再给俺说说。”
杨蓁不由得扯了他汗衫下摆,月亮下一双宝石一般的葡萄眼,眼里都是好奇和兴奋。
牛娃心里一动,却是扭过了脸,“快走吧,晚回去了有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