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2/2）

他不知道这个人在那个他所没有经历的“将来”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和陆少元一样，从那触不可及的未来中回到此处，还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将会发生的事情，但至少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家这个任性的小姑娘那掩藏在笑容底下的，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师兄在说什么……？”似是有些无法理解张小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般，许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在脸上留下滑稽的痕迹，“我为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像是觉得这种事情十分荒谬似的笑了一下，但随即，她就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用力地咬住了下嘴唇。

“我明明没有……”她红着眼眶，从颤抖的双唇中吐出的，是带着哽咽的话语，“……明明没有……”

温柔地抚摸着头顶的手掌略微下滑，将她轻轻地按在了肩上，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钻入鼻中，终于令她克制不住地抓住了张小舟的衣襟，放声哭了出来。

委屈，恐慌，迷茫——诸多她以为并不存在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让她甚至有种被浪潮吞没的错觉。

她害怕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依旧无法改变那既定的未来，害怕自己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再一次无力地看着这个人抛下自己离去——她害怕自己的所有挣扎，都只不过是一场在一开始便被写好的戏剧，是一场绝望过后无谓梦境，当她睁开眼，手中所攥紧的一切，都会在一刹那消失无踪。

原本她以为，只要时日过得久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会一点点消散，然而，当那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再一次鲜明地在自己的眼前上演的时候，这种被刻意忽视的彷徨与恐惧，却在她无知无觉间缓缓地加深——哪怕是被温柔地拥在怀中的此刻，她也依旧无法摆脱那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的恐惧。

许瑶想嘲笑自己的懦弱与无能，想要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所畏惧地前行，可她此时唯一所能做的，只是攥紧面前的人的衣襟，任由温热的泪水一点点地浸湿张小舟肩上那深色的布料。

感受到肩上的濡湿触感，张小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安抚一般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的人的后背。

他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啊。

明知道自己要是真的以那种凄惨的方式离去，定然会有人为了自己伤心流泪，可他却依旧那样悠悠闲闲地过着日子，丝毫没有要为了改变将来的命运而努力的意思。

如果为自己找借口，张小舟能够无比轻松地找到一大堆——比如他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那所谓的未来，感受不到那种真实感，又比如他其实已经试着在一些事情上做出改变，借此来影响将来，再比如他并不能确定，那所谓的命运是否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产生任何变化，是否会如同某些电影里那样，所有的曲折与变化，反倒是达成那最终结局的助力——可哪怕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怀里的人的那份悲伤，他却依旧没有办法生出奋力抗争的念头来。

并非这些人对他的重要程度不够，也不是他不在意这些人的感受，他只是……做不到如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奋起反抗罢了。

他本就是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懒散悠闲地度过一辈子便是他的目标了。

用他上辈子的友人的话来说，按照他的性格，就算哪天被车撞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估计也会是“啊，今天运气不太好”之类的内容。

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父母不会为了他一直陷入悲伤之中，其他人也会在时间的推搡下慢慢地往前走，这个世界离了他也照样会按照原定的轨迹继续运转下去，他并不是什么死去就会让天地崩毁的重要角色。

即便换了个世界，他的性情也不会因此而有多少改变。

张小舟觉得，这或许也是他会为了自家的小师弟，那样奋不顾身的原因之一吧。

他对自己的性命之类的东西，看得并不算如何重。

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然后以某一种方式死去，仅此而已。

但是果然，还是有比起他自己来，将他看得更重要的人在啊……这样直接地面对这种情绪，便是他，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抱歉。”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张小舟甚至不知道怀里的人能否听到。

他今后，会在某些方面稍微注意一点的，这大概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所以说……他果然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啊。

轻轻地拍着许瑶的后背，张小舟倏地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过去，就见李河泽正站在那遮不住一个人的身影的树边，怔怔地望着这边。

对上李河泽的视线，张小舟停顿了片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略微弯了弯眸子。

树上的松鼠突地受惊似的逃窜开去，带着些许凉意的风邀请落叶一同翩舞，归鸟在天际划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秋天，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