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良辰今何在(1/2)
几尾小鱼,一只蝴蝶,一条青藤,是足踏孤舟,漂游于洪水之上的程初方的追随者。
天上雷声渐弱,浓云散尽,昏暗的天乍破微光,不再那么阴沉死寂,雨势也小了很多。
程初方收起屏障,玩心一起,催生两张荷叶时时挡在鱼儿们头顶,硬生生在生机寂灭之中营造出几分“鱼戏莲叶间”的意趣来。
趁着风雨稍减,她加快小船的行进速度,少顷,便漂出数千米距离。途中只见残骸,入目皆是荒凉之景,看得她刚恢复轻松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
天灾人祸,总是如此残酷。
漂了许久不见活物,程初方又询问了契约一遍,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往东边走。她只好继续这段仿佛永无尽头的路。
要不怎么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在程初方漂得即将绝望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狭小却平坦的汀州,上面郁郁葱葱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花丛中立着一人,荆钗布裙,面容清丽,编成辫子的长发垂在胸口,几缕碎发略显凌乱地搭在额前,不觉狼狈,反而愈显秀美。
看到汀州和这个人的时候,程初方颇有当初五柳先生写捕鱼人进入世外桃源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之情。
船头稍微偏移方向,停在汀州前。
那男子眼睫微动,淡然望来,清澈的眼瞳如两汪泉水,明净通透。
“公子,你可是被洪水困于此处?”程初方以荷叶为屏,护住鱼儿和青藤,旋即走下船,轻声问道。
那男子却不言不语,只摇了摇头,便眺望远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程初方不解,换了个问题:“不是受洪水所困,公子为何在此?”
男子不答,黑瞳忽然变得幽微深邃,仿佛山林中升腾的浓雾。
程初方皱眉,接连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却一个也没有得到回答。她没招了,双手拢入宽大的袖口,与他并肩而立,看向他凝视的方向。
那里水天一色,空寂苍茫。狰狞的裂口横贯天宇,生机寂灭。
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程初方疑惑地轻叹。
好不容易寻到个活人,她实在不想将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虽然现在雨势暂弱,可天河水仍在流,水位随时可能上升,淹没这里。若是她走了,这个人怎么办?让他等死吗?
程初方陪男子站了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动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回到船上,盘腿坐下。
等待是枯燥的,原本流逝极快的时光被赋予“等待”之名后,也会有意无意地缓慢下来,几成实质,流淌于眼前。
程初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船尾苍翠的莲叶,用手指在水面卷出一个个小漩涡,逗弄那几条乖巧地鱼儿。青藤缠绕着莲叶梗,正在酣睡。二者仿佛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们说,这雨何时才停?”程初方低声自言自语,“我又该带你们去何处?”
天河不尽,娲皇的五彩石炼制完成之前,世上的洪水是退不下去的。在此过程中,不知有多少生灵流离失所,丧失性命,她就一个人,救不过来不说,连该送这些已被救下的去哪儿都不知道。
不问来历,不知归处。
这算是救吗?
“去极东之地,寻扶桑木残骸,其间有一小天地,可暂避灾厄。”
温婉的嗓音如清风吹入程初方耳中,此地除了她,能说话的只有汀州上的男子,出言之人的身份不想便知。
她回过头,就见男子垂首,神色黯然。
说话了就好。说话了,就证明他还有心有意识,没有变成木头。
程初方没动,撑着下巴仰头,随口问道:“公子苦守此地,是在等什么人吗?”
她本是猜测,却不料又一次说中。
“是,我在等我的未婚妻。”男子抱膝坐在花丛中,长睫低垂,浅淡的笑意描上眼角眉梢,“她说她会回来,带我去极东之地寻扶桑木里的小天地避难的。”
程初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一个母胎solo的单身狗,在被喂一口狗粮的情况下,除了安静咀嚼,等待投喂,还能说什么?
“姑娘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男子侧过面颊,枕着自己的手背问道。
“公子想说,我自然会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程初方诚恳应道。
男子笑了笑:“多谢姑娘。其实,我与我的未婚妻,好像也没多少能说的事。一路走来,仿佛很是坎坷,但又似乎……呵,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之事。”
程初方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蜷缩的身体像极了盛开前的白莲花苞,气质也格外相似,不禁出了下神。还是男子停顿后再度响起的诉说,把她唤回神。
“我与我未婚妻自幼相识,是彼此的玩伴。我父母早亡,是她一直在照顾我,陪伴我,安慰我,保护我。我与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也因此,我们由部落几位长辈做主,定下了婚事。”
说这段话时,男子目光幽静,大约是回想起昔年往事,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她为人温柔平和,从不与人起纷争,却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傲骨,倔强起来谁也劝不住,说不听。为此,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一直让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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