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2/2)
夕阳的余晖透过帐幔缝隙洒进来,在青砖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我缓缓起身,衣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发出细碎的声响。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暮色中的山峦,那些起伏的轮廓像极了达朗玛阴鸷的笑容。
\"明日...\"我转身时,烛火在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且看达朗玛要唱哪出戏。\"
夜风卷起帐角,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我握紧腰间玉佩——那是曲珍生辰时送我的,此刻却凉得彻骨。这漫漫长夜,注定无人安眠。而明日的谷口之约,究竟是陷阱还是转机?答案,只能在血色黎明中揭晓。
翌日,晨雾已如鬼魅般缠绕山谷。我摩挲着腰间玉佩,曲珍亲手雕刻的并蒂莲纹路早已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却依旧冰凉刺骨。俞家兵的玄甲在雾霭中泛着冷光,他握刀的指节微微发白,每走一步,甲胄相撞的轻响都像心跳般沉重。
转过谷口的刹那,藏笛声骤然拔高,如同利刃划破寂静。达朗玛猩红的大氅在风中猎猎翻飞,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他斜倚在虎皮软垫上,鎏金茶盏轻晃,琥珀色的茶汤映出他眼角肆意的笑意,仿佛在等着一场好戏开场。
\"妹夫!\"他猛地起身,大氅扫过矮几,三盏热茶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宛如未干的血迹,\"快尝尝这雪顶云雾茶,可是特地为你留的!\"他刻意拉长的尾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提醒着我与曲珍那段被政治联姻扭曲的亲缘。
我落座时,龙纹靴重重碾过碎裂的茶盏,瓷片发出清脆的呻吟。\"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我盯着他腕间刻满吐蕃图腾的银质护腕,那图腾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就算你有秘道也救不了你的命。没了这些兵马,你不过是丧家之犬。\"
达朗玛仰头大笑,喉间的银质项链叮当作响,惊起几只盘旋的寒鸦。\"妹夫啊,\"他突然俯身逼近,浓烈的酥油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你以为我今日是来赴死的?\"话音未落,两记清脆的掌声撕裂空气,惊得俞家兵的刀刃瞬间出鞘。
铁链拖曳的声响从雾中传来,像是死神的脚步声。我的心脏猛地撞向肋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两辆囚车缓缓驶出浓雾,车轮碾过碎石的吱呀声,每一下都像是碾在我心上。
曲珍的青丝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上,却仍倔强地挺直脊背。她素白的裙摆沾满泥浆,颈间月牙形胎记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当她的目光与我相撞时,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眸子,此刻盈满泪水与不甘。她突然别过头去,咬住下唇的模样,让我想起初见时她被花瓣迷了眼的倔强。
而旁边囚车里的高峰,我几乎不敢相认。昔日打虎的悍将,此刻赤着上身,肌肤上布满交错的鞭痕。化脓的伤口里嵌着砂砾,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可他仍用染血的手指抠住囚车栏杆,拼尽最后力气嘶吼:\"陛下快走!别管我!\"那声怒吼带着血沫喷出,却依旧震得山谷回响。
\"妹夫?怎么样?\"达朗玛蹲下身,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两条命,换我全军撤离。这笔买卖,你不会拒绝吧?\"他眼底跳动着毒蛇般的阴冷,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在看猎物垂死挣扎。
\"陛下!\"俞家兵的刀刃已出鞘三寸,玄铁剑身映出他涨红的脸,\"末将愿拼死夺回娘娘!\"他的声音在颤抖,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但我们都看到,吐蕃士兵的长枪已抵住曲珍咽喉,只要她稍一挣扎,便会血溅当场。
\"别乱来!\"我按住俞家兵的刀,指甲深深掐进他的铠甲。达朗玛慢条斯理地起身,猩红大氅扫过囚车,曲珍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转头示意,长枪又往前抵了半寸,曲珍雪白的脖颈立刻渗出细密的血珠,宛如绽放的红梅。
我感觉喉咙里堵着滚烫的铅块,每呼吸一口都刺痛肺腑。\"达朗玛,朕放你生路,\"我死死攥住龙纹腰带,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但敢再犯我大理,定让你血债血偿!明日让出谷口,若敢耍诈...\"
\"爽快!\"达朗玛的笑声震落松枝上的晨露,\"明日出谷,定还你美人。\"他猩红的大氅在风中翻卷,像极了一张吞噬一切的血口。
我猛地转身,龙袍扫过满地狼藉。身后传来曲珍压抑的啜泣,还有高峰断断续续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像箭,穿透我的后背。
俞家兵紧跟上来,脚步却比来时沉重千钧。晨光渐盛,却照不暖我冰凉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