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 苗从善智救君保 左天鹏暗害金定（2/2）

“我没说他有功，我说他有罪，应以救驾为重，酌情处理。因打仗数载，伤亡过重，不该绝后。那刘金定闯营、治病，屡建奇功，可留在军营内效力。允许他们定亲不成亲，何日得胜还朝，再奉旨完婚。这样免去高君保的死罪；死罪饶过，活罪不免，叫高君保去请刘金定。如能请来刘小姐，打败南唐，将功折罪，请不回刘小姐，再杀君保二罪归一。”

苗从善这一番话，众人全都佩服，既保住了高君保的性命，又说明了不杀之理。赵美容暗中高兴。陶三春、李秀英等人也都庆幸。高怀亮又找到了台阶下。

赵匡胤听罢龙颜大悦，眉舒目展，喜出望外：“军师寥寥数语，使朕顿开茅塞。朕准本！”说完，立即刷旨，叫高君保去请刘金定。

高怀亮可为难了：我真杀高君保，高门就得断后；不杀，我今后难以统领三军，另外，我真不够元帅！当年我在晋阳临阵收妻，成了话柄，今天我侄子又招亲，这叔一辈，侄一辈，叫人指脊梁骨，得了，我交兵权吧。

想到这，说道：“万岁，臣自任临时元帅以来，未能斩将夺旗，战败南唐，误国误军，不称其职。今有陶元帅已到前敌，怀亮愿交兵权！”

陶三春连忙施礼：“万岁！我这二路元帅是送兵将的，人马粮草送到，就没我的事了。”

赵匡胤一看，俩元帅都要辞职。回头看看军师。苗从善低声耳语几句，赵匡胤点头：“头路元帅驸马高怀德至今未归，由怀亮代理元帅，他身体太弱，不宜操劳过度，从今日起，朕为都招讨大元帅，怀亮为副帅，陶王妃仍为二路元帅。你们二人同心协力，训练人马，等到金定回到寿州，再出兵打南唐。”

“高怀亮谢恩！”

“陶三春遵旨！”

从这天起，赵匡胤亲自升堂，过问军情。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这是苗从善出的主意，为的是等刘金定，将来赵匡胤要把帅权交给刘金定。

赵匡胤的旨意刷出，叫高君保请刘金定，请来将功折罪，请不来，杀个二罪归一。高君保是又高兴，又为难：高兴的是这回可以同刘金定破镜重圆；为难的是，刘金定是个烈性女子，秉性孤高，刚遭挫折，不容易请回来。赵美容见儿子身体太弱，去双锁山不放心，在赵匡胤面前替子求情，晚两天再去。

就这样三天后，高君保起程奔双锁山。临走时大家找到高君保千嘱咐万叮咛：见着刘小姐好话多说，哪怕头拱地、去跪门，无论如何也得把金定请来。赵美容说：“君保，请不来我那儿媳，你也别回来！”君保点头。又派二十名军卒，准备好礼品，与高君保同行。压下君保暂时不提，再说刘金定。

三天前刘金定探病，高君保不认亲，气得刘金定一怒之下，带丫鬟出城。到了城外，丫鬟垂头丧气，刘凯恨天怨地。金定还不死心，走几步一回头，盼望高君保能追来。看了半天没动静，姑娘把牙一咬，将心一横：“哎！”当初是我错了。我们结亲是门不当户不对，不般配，就是成了亲，迟早终归要分离，何必作这儿女之态！应该斩断情丝，回双锁山禀明父亲，然后去紫霞宫，在恩师面前行孝。像她老人家那样，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念经听法，苦行修炼，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也能延年益寿。想到这，刘金定展开愁容，上官道奔双锁山。

春兰说：“咱们就这么回去，到山寨有人问姑老爷子事，咱怎么说呀！”

金定怒道：“从今日起，不许提高君保，不许提姑老爷子。我和他是前世冤家，今日对头。哪怕他和你们走个对面，也不用理他。咱们和他是陌路人！”说完，气呼呼地抡起鞭子，“啪！”抽在马的三叉骨上，这一鞭子抽断情丝，这一鞭子出口恶气，这一鞭子吓住丫鬟。

刘金定出气了，这匹马受不了啦，疼得前蹄腾空而起，后蹄一蹬，马头猛摆，“唏溜溜”暴叫，马尾一甩，一马趟翻，跑下去了。

路上无事，打尖喂马，不再重叙。这一天，来到家边，离双锁山十多里地了。金定纳闷：怎么没有看见山上的喽兵呢？素日双锁山周围二十里地之内，都归山寨管，周围有明哨、暗哨、游动哨。他们穿老百姓的衣服，化装成做买卖的、赶会的、种田的，在山下做耳目；有几家酒店、客栈也是山上开的。所以是凡官军过山，保镖的路过，山上很快就知道。

金定去寿州，准知父兄不放心，每日在道上派兵眺望，离山只有十多里地，就该有迎接的，不知为什么今天没人。也许喽兵偷懒，跑一边喝酒去了，或者赌钱去了。金定没再多想，穿过一片树林，是直通双锁山的大道。刘凯喊了声：“小姐！山上起火了，快看！”

刘金定抬头一瞧，山上浓烟滚滚，焦糊味冲鼻子。“快走！”六匹马像飞箭一样，冲到双锁山下。刘金定勒马观瞧，只见寨门大开，门外到处有断箭残弓，血迹斑斑。寨门内“刘”字大旗被砍倒，内寨火光冲天，黑烟弥漫，隐约约传来哭声、喊声。刘金定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掉下马来。

刘凯和四个丫鬟吓坏了：“小姐，这是怎么了？快去救火！”说完，六匹马飞进寨门，来到里边高喊：“哎！谁在里边哭？小姐回来了！巡山刘寨主回来了！”这声嘶力竭的狂呼，声音回荡在山寨。喊声一落，从里边跑出十多个人，有的是老弱残兵，有的身上带伤，衣服烧破。还有两个丫鬟，披头散发跑出来，看见刘金定放声大哭，说不出话。

刘金定心中骇然，全身血液全都凝结一起似的：“出什么事了？我父亲和我哥哥呢？”

书中交待：刘金定走了这几天，山上出了塌天大祸。

双锁山有五百喽兵，三位寨主。总辖寨主是花刀令公刘大奈，副寨主叫左天鹏，少寨主是刘虎，余者刘凯等人是各分寨子的小头目。花刀令公刘大奈自从在天井关受伤，丢失关城，一来畏罪，二来看北汉王刘崇昏庸，便携家带眷回到双锁山下刘家庄，为官时有点积蓄，一家人过上太平日子。

好景不长，此地是南唐和宋朝接壤之处，南唐图谋不轨，军卒常到刘家庄一带骚扰，宋朝官员软弱，打不过南唐兵将，百姓遭劫了。有一次南唐兵在刘家庄，抢走刘姓的两个媳妇，激怒村内族长，找到刘大奈，求他保护庄村，为刘姓撑腰。刘大奈是个血性汉子，便一口答应，把家产卖掉换来钱粮，在村内练兵。开始只有几十人，后来扩大到百十多人，南唐兵又来抢掠，被这些乡丁打得抱头鼠窜，乡丁缴获不少兵器。打了胜仗，刘家庄人感激刘大奈，纷纷道喜。

刘大奈倒犯愁了，说今天我们打胜仗，明日南唐一定要来报复。咱们有家有业，拖儿带女，跑不掉，走不脱，必遭洗劫。所以，大家得躲避躲避。大家说：“对，咱们听你的，只要过上太平日子，上哪都行。”就这样，将全村人全部拉上双锁山，土地归山寨统一耕种，搬不动的变卖成浮财，大人、孩子连夜上了双锁山。当时，山上房无一间，就在林中、草地躲避。果然南唐发兵复仇，围困刘家庄，结果扑了个空，烧了几间房子走了。从此，大家更拥戴刘大奈了。

刘大奈是天井关的大帅，善能用兵，见大势所趋，只可占山为王。就这样，在山上开石建房，破土堆墙，栽树种果，打造兵器。山下百姓，纷纷来投，山上人越来越多。经过十年来的修建，才有今天这个样子。可称兵强马壮，林茂粮丰，实力雄厚，固若金汤。

就在五年前，来了一位投山的武将叫左天鹏。此人当初在天井关府衙当教师爷，和刘大奈有一面之交。左天鹏也因为天井关失守，跑到金陵在林文善府内护院。因为他为人聪明，脑瓜活动讨主人欢心，被提为二管家。林文善到寿州打仗，家中扔下妻、妾守空房，左天鹏勾搭上林文善的二房夫人，两人通奸有染，被林文善原配夫人堵在屋内。左天鹏知道不好，吓得逃出金陵。正在走投无路之时，听说刘大奈占据双锁山，他投到山上。刘大奈不忘旧情，给他个小头目，管三十多人。

第二年闹瘟猪、瘟鸡，山上几百头猪闹病，眼看要死。左天鹏家里是祖传兽医，会劁猪、骟马，为六畜配种、治病。他一伸手，全山的猪得救，全山的鸡没有死的，立一大功。刘大奈见喜，封他为副寨主，又结成盟弟兄，在山上娶妻安家。左天鹏也真能干，整理山寨管钱管粮，十分得力。尤其下山购置应用东西，别人买不到，他能弄来，东西又好，价钱便宜，刘大奈吃的用的安排得井井有条，十分得体。左天鹏从中渔利，五年来也发了大财。

自从刘金定上山学艺归来，左天鹏见金定精明强干，眼里不揉沙子，左天鹏在花钱上不自由，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左天鹏想怎么能拔掉这眼中钉、肉中刺呢？

左天鹏冥思苦想，琢磨出个坏道：那金陵李后主，称霸一方，别看他宫中粉黛三千，不一定赶上刘金定貌美。那些美人是胭脂泡出来的，弱不禁风的美，刘金定飒爽英姿，是天然一块美玉。尤其她善骑射，会用兵，身怀绝技，如果将她送到金陵，李后主就得如获至宝，我也算进美女有功。就能赏我个一官半职的，强似占山为王：怎么能把刘金定送给李后主呢？

他挖空心思，想出一条妙计：请妙手丹青的秀士到山寨，住在他的宅院，偷画美人图，把刘金定画得娥眉如黛，螓首低垂，肌肤如雪，纤腰玲珑，窈窕淑女，艳色倾国。正巧刘金定立招夫牌，左天鹏以给小姐买嫁妆为名，带着美人图偷偷地去到金陵。

因为寿州打仗，金陵戒备森严。进城后被巡城的少齐王李宝光看见。李宝光乃老齐王李景达之次子，是李后主的叔伯兄弟，见左天鹏形迹可疑，把他抓住，从身上搜出美人图。李宝光被画上美人迷住，那美人的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像看着他，李宝光立即神魂飘荡。他问左天鹏：“这是美人图，还是真有其人？”

左天鹏知道李宝光是少齐王，不敢隐瞒，便回答说：“这是照着美人画的，真人比画还美呢！”

李宝光听罢二话没说，把左天鹏带到自己的齐王府。左天鹏就明白了李宝光的心事，暗想：我虽然没见着李煜，美人图落在少齐王手里也好。他是皇上的叔伯兄弟，比林文善爵位大多了，投靠他也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左天鹏就把刘金定的身世和立牌招夫的事对李宝光说了一遍。李宝光听刘金定是武将，更高兴了，真要把刘金定弄到手，不但得个美人消遣，还可剪烛谈心，切磋武技。立刻叫左天鹏带他去见刘金定，要比武招亲，我能胜了刘小姐更好，万一胜不了，我是亲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刘金定也能同意。

就这样，少齐王李宝光脱掉戒装，换上秦巾，手拿金扇，扮成书生模样，带五十人，挑着礼物，由左天鹏领路去双锁山。在路上，左天鹏把金定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告诉了李宝光：“殿下，您要讨得刘金定欢心，叫她自投怀抱。如果她要不从，可抄山灭寨，抓走刘大奈做人质逼亲，刘金定是孝女，必定从之。”

李宝光听了点头：“事成之后，我提拔你为威武上将军，给你盖官邸买妻妾。”左天鹏当时谢恩。

一路无书。这一天来到双锁山下，左天鹏将少齐王李宝光安排在山下一家店房，等他的回信。左天鹏自己回山寨探信，这正是刘金定走的第二天。左天鹏到了山寨方知，招夫牌撤掉，刘金定已同高君保定婚。左天鹏的心凉了半截，一步来迟，步步赶不上，这一来我的官儿、房子、老婆全没了。

细一打听，得知高君保悔婚，不辞而别，扔下定婚的信物。金定气个半死，下山去找高君保。左天鹏转忧为喜：既然此婚姻有变，凭李宝光的人材仪表，家里权势，刘大奈准能同意。我从中提媒，要能将刘金定许给少王爷，我还能入金陵为官，就怕刘大奈脾气大，对南唐没好感，不能许亲。又一想，人生在世为什么？谁不爱钱财，哪个不怕势力？女孩子嫁谁不都一样？刘大奈也是人，就不信他不攀高附贵！我今晚上透透风再说。

就这样，天色将晚，左天鹏准备酒菜，先将刘虎请来。几杯烈酒下肚，刘虎脸红脖子粗，话也多。左天鹏说：“贤侄！你妹妹去找高君保能怎么样？能不能留在宋营？”

刘虎说：“这件事我爹和我想法就不一样。依我看，高君保是白眼狼，要笑我们老刘家，亲事成不了！高君保是皇上外甥，皇姑的儿子，王爷的骨肉，什么样的女子见不着？什么样美女没有？能要我妹妹，也就是因他在山下被我妹妹抓住，又怕杀死他，不得不应亲。所以半夜跑了。他要真心应亲为什么不带我妹妹走？那是清鼻涕——甩了、蚂蚱腿——蹬了。我早就说不叫金定去，再另招佳婿，我妹妹不干。为这事我爹还打我的嘴巴，骂我不会说话。叫她去吧！万马军营上哪找高君保？人家和她藏猫，上哪找去？到那时她就死心了。她这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你瞧着，很快她就回来。”

左天鹏听完高兴：“贤侄！我在金陵买绸缎，见着一个少爷，够上美男子，武功也好，和小姐成亲，那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没有那么般配的，可惜小姐定亲了。”

“左大叔！有合适的你帮忙打听，高君保那个事就算吹了！”

“好！我打听有合适的告诉你。”左天鹏心里有底了，次日去见刘大奈。

这两天，刘大奈挂着女儿的事情心神不定。左天鹏来了，当成亲人：“贤弟，听说你去金陵给金定办嫁妆，我很担心，怕被南唐抓去。”

左天鹏说：“大哥，小弟出门你就放心，不会出错。”

“金陵战局如何？”

“我沿路打听，宋主武德皇帝在寿州被困七八年，粮尽草绝，眼看就要被困死。金陵正招贤纳士，不断派兵去寿州助战。老哥哥，我看宋室江山危在旦夕。”

“我也正为此事犯愁，金定又到前敌不知吉凶。”

“我不是埋怨您，您不该叫侄女去寿州。真出点事儿怎么办？”

“金定武功我放心，不会出大错。”

“但有一件，咱的孩子帮宋营打仗，跟南唐为仇，将来南唐要来抄山怎么办？”

“当初我们和南唐也是仇敌，他们洗劫刘家庄，我们带乡丁还击，打退南唐，现在怕他什么！”

“当初和现在打仗不同：当初是他们骚扰村庄，咱们为保护乡民而战，他们缺理，犯了众怒，不得民心；现在是两国开仗，我们帮助大宋可不成。咱这山寨一半占宋界，一半占南唐国土。咱在夹缝中偷生，就该两不得罪。”

“贤弟言之差矣！南唐李后主昏庸无道，污吏贪官，坑害百姓，军卒到处行劫，又不惜生灵，无故打宋，尽办没理的事，宋皇帝比李后主强之百倍，谁有理咱向着谁。”

“老哥哥你死心眼。咱这双锁山离汴梁远，离金陵近，大宋要亡国，咱还是向着南唐为好。”

刘大奈听罢心中不快：“贤弟是想投南唐吗？哥哥不留。人各有志，你可自便。”说完，拂袖而去。

左天鹏被刘大奈来个烧鸡大窝脖。心想：我可不像你死守山上，至死闹个占山的贼名。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找少王爷去。左天鹏马上下山，到店房去见李宝光。李宝光昨夜看着美人图彻夜无眠，得了相思病。几次要连夜冲上山，会会刘金定，又忍住了。今天见左天鹏来了，急不可待问：“刘小姐来了吗？”

左天鹏说：“别提了，刘大奈把女儿许给宋将高君保了，图老高家世代簪缨，又有重金聘礼，据说高君保长个好脸子，看样子，咱这边不行了。”

李宝光闻言勃然大怒：“好啊，刘大奈，你敢投大宋？我抄了你的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