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青岛的雾（1/1）

企鹅先生：

我今天居然给你写了两封信。你千万不要怪我要么杳如黄鹤，要么喋喋不休。在信任的人面前，我就是这样喜欢发神经的一个人，要么一整天都在沉默发呆，要么一整天都在说些玩笑的话。

昨天是星期五，早早地忙完工作，一下班就关机离开办公室。出了办公楼，我为当时的环境皱起了眉，问一个恰巧从我身边经过的女同事：“这是雾还是霾？”她正低头看手机，听到我说话，她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笑着摇头，我快步离开。

我边走边看着四周的绿化带。冬泥已经消融，变得松软潮湿，常绿的灌木还没有顶出新芽，被冻成深绿色的旧叶如同被洗过一样，每一片都湿漉漉地凝集着水气，就连高大的光秃秃地落叶树也如沐浴的美男子一般，湿漉漉地身体泛着光亮。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雾。

我对青岛的喜爱很大一部分来自雾。

青岛因它依海而居的地理位置，常常会有大雾天气，尤其是春天。大学的时候，我常常整个下午都飞奔在网球场，我们学校离石老人不远，因此经常会有海雾来干扰我们打球。雾来的时候，速度很快，它似乎是沿着校园四周的山而来的，不出半个小时，诺大的校园就会沦陷在浓密的大雾里，能见度不足十米，站在网球场这边的同学根本看不到站在对面的同学。雾气如同细密的雨丝，不停地往脸上和眼镜上拍，行走在雾气里，如果想象力好的话，可以把四周低矮的绿化带和高楼都从记忆里抹去，换成茂密的热带雨林或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体验一番随时会有怪物猛兽出现的刺激，当然出现的也可能是精灵或天神，这取决于主体，而我要说的是，这样的天气是适合想象的，是美妙而刺激的。

青岛的雾是平流雾，是湿暖的空气遇到寒冷的地面时所形成的。第一次听说“平流雾”这个词是在《流体力学》课上，当时我正在打盹，老师讲的流体力学理论没有听进去，却记住了“平流雾”三个字。我老家在平遥（对，就是与凤凰古城齐名的平遥古城），读大学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市，一年年地行走在祖辈们生活的土地上，也见过雾，都是在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雾也就很识趣的散了。因此，我以为雾只会在早上出现。来青岛之后，我的认识完全颠覆了，原来雾还可以在下午出现。还有更奇怪的景象，夏天去海边闲逛，有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紧邻海边的高层居民楼中部的楼层完全笼罩在浓雾里，而上部和下部的楼层却没有一点点雾气遮挡，清晰可见。我们学校依山而建，面海而居，隔壁学校宿舍楼的三楼和我们学校的操场高度齐平，站在教室或者宿舍面海的一侧，可以清楚的看到海面的渔船。校园里有一座山，垂直高度有一百多米，去上课的时候需要翻过那座山，正是这座山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有时会遇到很奇怪的景象，路的一边阳光普照，而路的另一边却是浓雾遮掩。

如果可以到达雾层的顶端，那将会体验到另外的震撼。因为只有很高的楼才可以穿破浓雾，才可以俯瞰到浓雾遮掩下的城市，尤其是在破晓的红日刚刚现身或是灯火辉煌的夜间。我没有亲眼见识过那种震撼，只是从照片里见到过。不过单从照片里看，我已经觉得很震撼了。

茫茫浓雾遮住了城市，却激活了我有限的想象力。这座城市在我的想象里将会变得异常有趣。于是，我吃过晚饭，给妈妈打了一个慰问电话，和她聊了聊常规话题，已是晚上七点半，我撇下手机出去散步。

我现在住的地方叫金沙新村，离青岛著名游泳圣地金沙滩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两者中间只隔了一个海边公园。因为这里是游泳圣地，因而在冬春季节十分安静，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房间里就可以清晰地听到海浪的声音。下了楼，走出小区，过了马路就是海边公园。低垂的夜幕笼罩在浓雾里，风很小，微冷，但我依然把连衣帽戴好，我是很怕冷的。我散步的路线是穿过海边公园到达金沙滩，再沿着沙滩走到小饰品一条街，穿过小饰品一条街就往回走，这样绕一圈。

我慢悠悠地走进海边公园，红红绿绿的草坪灯和白色的庭院灯在浓雾里放射出妖娆魅惑的光芒，犹如勾人魂魄的俊男靓妹。虽然海浪声不绝于耳，但四周树木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清晰可闻。我驻足，企图找出这声音的来源，它却像是打游击一样，这里响一声那里响一声。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看，才发现落叶木光秃秃的树枝上凝满了雾水，在慢慢地向低处汇聚，成势之后滴落到同样凝满雾水的常绿灌木的树叶上，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想象着自己此刻正身处热带雨林，四周雾气蔼蔼（不知热带雨林会不会有这样的雾），雾水从树叶尖滴落，滴滴答答如下雨一般密集。地上的苔藓和矮草又湿又滑，我一不小心被滑倒，连滚打趴滑到坡地，坡底有一条饿疯了的大蟒蛇正张着血盆大嘴等待猎物。我在满是裸露的树根的雨林里狂逃，如猎豹般敏捷，竟然没有滑倒，身后的蟒蛇朝着我快速游窜，与草地摩擦出剧烈的声响。突然眼前有巨大的黑影开始闪现，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身后蟒蛇追击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逃走了。我停止闪电般的脚步，满面惊恐，开始小心地后退，我一定是不小心闯入了禁地。然而那些庞然大物突然开始撕心裂肺的吼叫着追捕我，我火速折身往回跑。实在跑不动了，我躲在了草丛后面，气喘如牛。那些庞然大物成群结队从我眼前闪过，其中离我最近的一头已经跑出好几步远却依然盯着我躲藏的位置看。我看清了它们的样子，原来是一群黑猩猩。我被自己吓到了，不敢再往下想了，热带雨林危机四伏，即使是一颗不起眼的植物也会夺命。

走过海边公园就到了金沙滩。连续不断的“哄哄哄”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哗哗哗”的声音合成海浪冲上沙滩的声音，雄宏壮阔，撼动人心。我一直走向海浪，发现退潮了，又多露出将近百米宽的沙滩。在这片沙滩上，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手指勾画的字画，或简单潦草一气呵成，或认真严肃笔笔生风。抬头看浓雾游荡的海面，我不禁担心远航的船员，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在远离海岸的海面遇到这样的天气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要是我，一定会害怕到面如土色心跳失稳。站在白茫茫的沙滩，我想，如果此刻身陷戈壁，又遇到这样的天气，一定会迷失方向。我沿着海边慢慢地往前走，耳边响起几声女子的笑声，但四周不见一个身影，在这样的天气里，气氛显得十分诡异，我快步走向小饰品街。

在通往小饰品街的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小饰品街两边的店面早已关门了，浓雾下，黑漆漆地，一眼望不到头，像是进了充满凶气的村庄。我加快了步子。

走出小饰品街，到了马路上。零零星星行驶的汽车只见车灯不见车身，像是怪物的眼睛。正盯着车灯看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立马想到刚刚编造的热带雨林里的大猩猩，被吓了一大跳。

大雾这样的天气在视觉上能很好地营造恐怖神秘的气氛，雷雨天也是一样。因而无论是文字里的故事还是画面里的故事，都喜欢用这样的场景。也确实，这样的天气还真的容易发生事故。顺便祈祷人们都能平安！

企鹅先生，这些字都是我认认真真写下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读。我真的希望你能够认真读完，给我回信。

就此搁笔，期待你的回信。

2016-03-05

大海

青岛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