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忖君心(1/1)
晨曦微露,天空还是沉郁的黑色,卯时一刻,鸾京的城门便提前开启,驿道上一骑飞尘行如闪电,守城的士兵只看到一道黄巾晃过,尘土已卷出百里之远。
金銮殿上,德顺帝敛眼看着手中的折子,良久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说话,也不示意底下跪着的将士起身,臣子们均屏息静气,原本空阔的大殿一时显得更加沉寂,仿佛都能听到风呜呜窜过的声音。
御史大夫温侍恭出位,极小心地朝上看了一眼,皇帝面色如常,瞧不出什么端倪,他酝酿好措辞,高声道:“陛下,我朝本欲与玄国友结百年之好,而今玄帝竟再挑战端,先失信于两国百姓,已是显败之势,晁年将军手下尚有精锐之师,若派他前去退敌,必能旗开得胜。”
一身银红盔甲的中年男子走至殿中跪下,面容坚毅若铁,铿锵有力道:“臣晁年请战。”
不安的寂寥终被打破,其他臣子们均透了口气,大殿上才恢复一些声息,德顺帝随意关上折子,抬起头,不理会正高谈阔论和请缨出战的两位臣子,反而是看着底下跪着的将士,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玄军的主帅是谁?”
皇帝这一问,温侍恭心中一凛,才知自己这风头出得不是时候,忙用眼示意晁年,两人躬身退回位置上。
而那侍卫像是早料到皇帝会这样问,不敢抬头,声音却洪亮若钟:“是二殿下。”
满朝臣子又陷入死寂一般的目瞪口呆,众人无法消化“二殿下”这个本应已不存在的字眼,若是没有记错,两个月前,大锦史官已经公布天下:“德顺七年十月初二,二殿下宣仲奉旨出京,赴瞿关视察灾情,于西境边城遭鞑靼兵袭击,不幸遇难。”
德顺帝微怔,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划过转瞬即逝的异彩,半响才轻轻“哦”了一声。
那天的朝堂之上,臣子们从惊悚中回神过来,还未及陈述大量的疑惑,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声称圣体违和,早早下了朝,当天晚上,晁年将军接到圣旨,连夜带军前往怀江,联合淮安王一起歼灭敌军。
夜重霜寒,丑时初刻,龙乾殿外,张左思在门口急得冷汗直冒,却不敢闯进去,这个时辰,陛下早应该歇下,前面他已经提醒了两遍,陛下嫌他烦,一并将宫人全部支走,独自一人留在殿内。
如今,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要是陛下身体累坏了,砍他十次脑袋都是抵不过的。
张左思战战兢兢的朝门缝里看了一眼,只见一缕茶烟透着碧纱,陛下还俯在御案上写着什么,他暗自跺脚,伸手招过一个在御前伺候的宫人,附耳吩咐几句,宫人匆匆去了,他又叫执事的人事先备下黄辇。
不稍一刻光景,便见十几个宫人伴着一位宫装美人而来,张左思躬身上前行礼:“见过虞妃娘娘。”
虞妃点点头,见龙乾殿内还亮着灯,轻声问道:“陛下还在批略奏折?”
张左思亲自上前扶住虞妃,满脸愁郁道:“是,从酉时就在里面,娘娘一定要去劝劝陛下,如今宫里头,唯娘娘的话,陛下还肯怜顾。”
虞妃暗自沉吟一番,让宫人们都守在门外,理了理妆容,才推门款款走进殿内。
龙乾殿铺着极厚的地毯,走上去杳无声息,殿内静得能听到铜漏的声音,虞妃本来胆子极大,此刻不禁有些胆怯,她掀开幔帐一侧,便见一人俯在御案上,龛壁里一盏剔透的琉璃灯,烛火摇曳,倒下一轮清影,浅浅如剪,绝伦如画。
虞妃正欲上前,德顺帝忽然抬起头,烛光下一张清俊的面孔,漫漫一笑,温润的声音夹着飘渺的回音在殿里响起。
“你还是回来了。”声音甚是寂寥,又似隐含着巨大的欢喜。
虞妃心里一惊,手指颤抖着放下幔帐,惨白的面孔,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慌不择路地走出令人窒息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