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年今日见(二)(1/1)
秋晴掩饰地笑笑。詹妮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深吸口气,“天,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了?而且看上去那么忧伤。发生什么事了?”
“太太,我想知道……”秋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想知道什么?”
“有关您的兄弟,安东尼的生前事迹。”
詹妮陷入沉思,半晌才说:“有关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在我八九岁的时候,他就离开家了,战争期间遇到过他,可是终究生疏,难以亲近。巴黎解放后,我继续跟我的母亲一起生活,他也有他的生活。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葬礼上,那时,距离巴黎解放已经有一年多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谁杀了他?”
“好像是个意外。”詹妮揉着额头,语气犹疑,“我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多年了……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刚搬进阁楼的时候,无意翻动那个箱子。”秋晴吐露实话,她掩不住心伤,一滴泪滑落眼角,那个人,是早就住进她心里了。
詹妮倒也亲和,“有关他生平的文件资料应该都放在那两个大箱子里,我让阿莲把钥匙给你。”
沉静的午后,树影摇曳在白圆桌上,詹妮心思微漾,目光沉思着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微风调节着呼吸,她叹了口气,“我每天都在想从前的事情,有些事情越来越清晰,唯独有关我哥哥的回忆,永远都是模糊一片……我记得我的母亲,家里的佣人们,甚至那位胆小的女裁缝,以及我哥哥过早逝世的未婚妻……”
阳光静若水,淡似夕照。秋晴凝视詹妮衰老的容颜,人老了,发肤俱憎,连记忆都被时光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回忆里有自己的身影吗?秋晴兀自猜想。
詹妮骤然想到了什么,“我母亲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是那个女孩害了我哥哥,甚至在她死后,她家族留下的一笔遗产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她说我哥哥的死亡也跟这个有关,而我当时认为这只不过是母亲用来宣泄伤心情绪的气话。”
詹妮打起了瞌睡,容颜衰老而疲惫。阳光把玩着秋晴乌亮的发尾,年轻女孩满目伤感,眼底眉梢却还停留着隐约的笑,记忆突发惊异的回响,詹妮喃喃念起,“秋……”
秋晴接过女佣送来的钥匙,匆匆告别。詹妮年老体衰,回忆时断时续不甚清晰,而她必须知道安东尼的死因,了解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开覆满灰尘的箱盖,满箱干枯旧纸,秋晴听到胸腔里愈发急促的心跳,时光悠悠而过,她仍然能感觉到他停留的气息,满怀欲诉又止的陈旧心事。
秋晴抽出那张“死亡证明”,纸张发了黄,陈旧脆薄,粘合在一起难以剥离,依稀可辨的仍旧只有这几行字:“……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葬礼将于圣佩德教堂举行……葬于拉雪兹神父墓园。”
墨迹干枯成晦暗的印痕,仿佛一触便可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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