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欢情有枯荣（六）（1/1）

庄园静谧如往常，檐角石雕凝了夜露，一滴一滴将夜叩向更深处。阔大的窗台落满星光，繁星挪入眼眸，将夜空越推越远，秋晴靠在安东尼的怀里，某种离别的伤感使她情绪紊乱。

“跟我说说这个庄园的故事，这里一定发生了很多故事。”

秋晴抚着安东尼的眉，想重拾他眉间滑落的笑意，可忧伤几乎搅得人心情不定。园里飘过玫瑰与薰衣草的香味，夜风拂面微凉微暖，安东尼抵着她的额，压抑自内心生发的恐惧，轻声道：“庄园的故事有很多，多得让人难以选择。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可以带你参观这里，每一个房间，甚至每一个角落都有故事，有关舒维利埃家族的故事，我慢慢讲给你听。”

胸口疼得异常难受，一滴汗从额角滑落，秋晴在等，等他吐露爱意绵绵的甜言蜜语，她不希望这份感情被她自以为是地定义，秋晴需要爱情的娇宠和抚慰，需要回报，哪怕只是一句殷渥情词。

涌起风，仿佛大群无依无根的幽灵，凄声灌满整座庄园，秋晴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处，似是自语，“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里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你真正的模样。我喜欢你穿着正装的俊美模样，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你，这座庄园和城堡的主人。”秋晴转眸，与他对视，“不是被战争所折磨的安东尼。”

安东尼有所动容，秋晴继续说着：“我一直在想，等战争胜利了，你会不会在庆祝胜利的舞会上向我邀舞，就像你以前邀请过别的女孩一样……”

纤细的痛苦轻拢慢捻般向心尖聚拢，安东尼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道：“会，我当然会这么做。”消逝多年的热忱在今时骤然爆发，让他毫无还击之力，安东尼心如刀绞，“我不仅会向你邀舞，我还会带你去观赏脱离战争阴影的巴黎，告诉你她究竟有多美。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现在无法向你保证。我害怕会再次失去，就像……我现在无法给你稳定优越的生活，让女人跟着自己受苦对我们来说是种耻辱，何况言语并不能承诺什么。”

他有他的祖训，他的骄傲。秋晴释然，苍白的脸竟染了段独有的妩媚，“这只是你的想法，我并不这么想，我无所谓。”

一股倦意袭来，秋晴说话的声音愈落愈轻，安东尼将她抱回房间。夜风嚣张地撕扯着纱帘，壁上一点朦胧灯火，安东尼关上落地窗门，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秋晴躺着，胸口疼痛加剧，她惊恐地发现血正往外渗透，瞬间染红了衣裳，她想喊，可喉咙掐得发紧，呼吸越来越急促。

室外风声隐约，一线风挤进，生出嗖嗖凉意，灯光如淡烟飘薄，拂亮了墙上的一幅画像。秋晴没见过画中人，直觉告诉她这是艾丝黛儿的画像。宛若经过了如水光线的浸泡，画上美人的脸安谧祥和，美好得仿佛梦中才能降临的女神。

疼痛丝缕抽离，一丝笑意晃过面颊，秋晴沉缓地闭上双眼。

月亮滑到树林背后，悬坠于林梢，温柔、明亮，像恋人的眼睛。

安东尼换了套正装，迷蒙月色下一笔挺拔身姿。他的手中多了枝带露的玫瑰，浅淡灯光下，玫瑰显得神秘而郁丽。

安东尼将花儿放在床头的小口瓶里，低头吻着似乎已经熟睡的秋晴。

“秋？”他轻轻唤道。

室外风声如耳语，迷离了感官，安东尼抚过秋晴的黑发，将手停留在她的颈窝，触觉那么真实，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攀爬到周身。

秋晴已没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