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欢情有枯荣（一）（1/1）

秋晴伫立风口，不知谁弹起了钢琴，乐声丁丁缕缕串成曲，听着伤感。一阵急雨兀地扫过，她收身，回首瞥见一个大兵向这边走来，手里捏着一张票子，见她便喜笑颜开，“秋小姐，这是将军给您的。”

一张这个年代的船票，目的地是熟识的东海沿岸的某个港口，极其珍贵。酸涩漫过鼻尖，胸口团着的情绪那么复杂，秋晴说的话有了点鼻音，“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将军说，巴黎对您来说太过危险，他希望您可以平安回家。”

她在这里受过德国人的双重待遇。秋晴接过票，低头而去，纤细的怜悯自心底泛起，是为他。

这条不长的走廊秋晴走得分外吃力，出口光亮薄明，一个小身影闪入，鲁莽地撞上她。夏维尔蓬头垢面，手里抓着一卷从墙上抠下来的油画，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脸开始现出新奇的狡猾神色，稚嫩的脸庞与老成的神情相互叛逆，只因他体会到偷窃的乐趣。

“这是我捡的！”夏维尔狡辩。不等秋晴开口，他斜了眼睛，说道，“这又不是你的东西。还有，你杀了我的兔子，你说过要还我到现在也没有还，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

秋晴感到内疚，她来不及说什么，夏维尔已啪嗒啪嗒地跑出去。公馆门口停了辆车，开门的大兵客客气气，让秋晴恍如置身梦中。

“秋小姐，我们送你去码头。”见她有疑色，又说，“是将军的吩咐。”

“不必了，我自己走过去。”

秋晴快速走出公馆，她没有回头，花砖路狭仄多曲，只是转身的一刹那，才隐约对上那双凝视她的深邃眼眸。心微微一颤，秋晴折入曲径深处，让自己的背影消失殆尽。

一股疾风逼入巷内，吹得裙袂翻扬，秋晴顺势压了压裙子，那张船票脱了手，风中纷翻如薄叶，飘得很远。她没有去追。

巴黎安静了几天，一阵突如其来的潮热过后，街景风物似乎更为清幽，微有雨，洒入深深花草失了踪迹。这天晚暮，天边挂着一轮圆满的夕阳，残剩的霞色将整座城浸泡得如梦似幻。安东尼着了一身黑，斗篷遮蔽眉目，蜷坐在离地铁站几米的地方。一名流浪汉伛偻而出，流浪汉并没有向他走来，反常地径自离去，留人一个扑朔迷离的背影。

安东尼起身，他隐约闻嗅到异样的气息。

街路空落落的，战争风暴来临前的巴黎异常宁静。倚墙繁叶低垂，抖落沙沙碎响，忽有歌声飘过，闲适的曲调轻轻唱着，合入叮咚细水流声。

安东尼寻着歌声而去，喷泉浇洒的边缘，凝着一道窈窕身影。

无边的寂静，只有随风荡漾的轻曲，秋晴踮着脚，接过一注垂落的水流，无视从她身边走过的士兵和平民，她取掉了包着黑发的发巾，任其在风中招展如旗，以轻巧的姿势与周围对抗。

歌声歇了，秋晴转首，对上安东尼的眼睛。

他见到她，第一个动作时伸手理过她的长发，拂去粘在她裙摆的落叶，发丝如水纠缠指间，温柔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