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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困境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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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用说一句,你不做英雄了。”

这声音不辩来源,随着风散落在东西南北。

江月白缓缓转了个身,四周雾霭茫茫,回声随着起伏的云雾涌动。

“为什么要毁山河器......”江月白紧握着剑柄,嘶哑地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你为什么又偏偏要逞英雄呢”

天道的声音仿佛风拂过万千丛林,旋转着寂寥的尾音。

“如何,做一个手沾鲜血的恶人,是不是比做一个拯救苍生的圣人更有趣。”

江月白含血的嗓音微有颤抖:“那些是性命......不是游戏......”

“可对我而言这与游戏并无两样。”天道回答。

“宇宙无穷,世界无数,数不清的生灵活在更卑微的地方,一花一叶皆有世界,对你们而言广袤无穷的三界,在我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片叶子。”

“你会在意叶子上的尘埃蜉蝣吗,你摘叶子的时候,死了哪个蜉蝣,也许你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到,可它们以为这便是天纲运转的规律劫难。”

江月白吞咽着喉中不断泛上来的血腥:“你看不见他们,不代表他们不配活着......”

“他们活不活着,与你何关呢。我已经赏赐给你了长生无极、无忧无愁,你不感恩这施舍,还要再卷入尘世纷争,太不听话了。”高高在上的嗓音每个字都带着层叠的回音,语调却不急不缓,像一位慈爱慈悲的长者,“众生知天劫可怖,方能遵天道法则。你拯救这些朝菌蟪蛄,他们将来仍要生老病死,你救了这个人救不了下一个,拦住这个劫拦不住下一个,何苦来哉。”

“我不是救某个人的命......”江月白抹了把唇边的血,“我只是教他们不认命罢了......”

“可这是来自更高层世界的压制,你们反抗不了挣脱不出的。你看朝菌蟪蛄蜉蝣蝼蚁,就像我看你们。你就算飞升到了仙境,不过是从叶子的底端,爬到了叶子的顶端,呼吸到了点更自由的风照到了点更明媚的光,可你终究是虫子。虫子能对抗种下这颗树的主人吗细小到看不见的虫子在叶子上奋力地抗争,难道能对抗摘叶子的人吗”

“不能......”江月白哑声说,“但起码能将那只摘叶的手叮出血,让他不敢摘这片叶子......”

天道笑起来,虚无缥缈的嗓音逐渐清晰:

“北辰仙君总是这样能言会道,无所畏惧。那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很简单的游戏。山河器在大火里只能坚持一夜,天亮之前,你若能让我流一滴血,我就认输。如果我让你流一滴泪,你便输了。如何。”

江月白染血的唇微勾了一下。

是一声无奈的轻哂。

“不仅是游戏,更是天劫的输赢,你一定不忍心看成千上万的生命被活活烧死。”

天道缓慢地一字一句,不动声色地催促着这个困兽走进自己期待已久的局:

“我以真身起誓,若你能赢,这道天劫自破。”

江月白微垂着眼,略有艰难地在血腥气里呼吸着。

迟迟没有作答。

他唇边的血迹干涸了,又有新的鲜血还在从唇缝源源不断涌出。

模样无比狼狈。

天道不语。

漫长的寂静似是在等待回答,

更像是观察。

这个昔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

也许是因为天劫提前,让山河器的计划功亏一篑。也许是因为狂风幻境,让他从拯救者变为了杀人凶手——接二连三的愚弄,让这个从来都自信无畏从容不迫的人感到了挫败。

“向来只把别人玩弄鼓掌的北辰仙君,这回尝到了被玩弄的滋味,所以一蹶不振了吗。”

天道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种颓败表情的江月白,

“从不服输的北辰仙君要向我认输了吗。”

沉默许久,江月白终于抬起了眼。

“小渊呢......”江月白血迹干裂的双唇微微动了动,沙哑道,“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幻境应当是从狂风漩涡开始的......

他以剑定风后,在黄沙风暴中心看到的小渊,全都是幻景......

可又不像。

那个吻太真实了。

“你果然和当年不同了。”

天道叹息,

“摘星台上与他意乱神迷时我就知道你输了,我能感到你是对他动了感情的,陷入情爱的人怎么配做仙人呢。”

“告诉我他在哪。”一直话音虚弱的江月白终于强硬地说了一句。

“和你一样身在困境。”天道笑着,“赢了这个游戏,从这里挣脱出去,你们就可以相见了。”

下一瞬间,天地的震颤摇晃猛然停住,周围焚烧的烈焰也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夜色像一条巨大的绸带包裹了天空,覆盖下恐怖压抑的漆黑。

仿佛印证了:这个世界不过是巨人手里的一片叶子,巨人握起手掌,叶子上的蜉蝣生灵们便全都见不到光明。

极度的寂静是极度的喧闹。

江月白耳中充满了让他头晕目眩的嗡鸣。

黑夜里出现了无数低矮的山丘,一层层包裹,好似坚固的围墙。

将他困于其间。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天道虚无缥缈的嗓音在识海挥之不去。

“这些山丘都是被你遗忘之人的坟冢。”

“无数生离死别在你的书里都成了寥寥数言,想要看看故人的样子吗。”

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猛然摔倒在江月白面前!

她披头散发,双眼通红,身上爬满了毒虫。

涌血的嘴巴张着,凄厉地嘶喊着什么......

可幻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江月白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从她的口型里读出了她在喊什么:

“师父......”

“我想回家......”

江月白神思恍惚,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去拉她。

那些百足毒虫立刻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

针扎的疼痛让他骤然清醒。

......此处皆是幻景。

江月白抽手,翻腕一剑!

女孩痛苦的表情骤然凝滞,身体被拦腰斩断,滚落在地——

断手里握着半截琉璃花簪。

这支花簪刺痛了江月白的眼睛。

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模糊不堪的往事画面。

同一时刻幻景烟消云散,一座山丘轰然倾塌!

浓墨般的夜色仿佛被雪白的笔涂开了几道,露出一丝光亮。

幻境破了口子。

阴风怒号,送来咸湿的细雨。

泥泞的土地变得波光粼粼,一叶扁舟随风飘荡。

一个灰衣男子立在舟头,放下手中箫,逆风的长发到处翻飞着。

幻境无声,江月白从男子的唇动分辨着字句:

“师兄,江湖不见了......”

江月白望着他的面容,很想问他要去哪里。

四周忽然涌来无数刀剑,兵马战场的狂影闪过——

男子霎时间被万箭穿心!长箫坠落血泊。

“不要......”江月白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想要去扶起重伤的人,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过往云烟。

这些人其实早就死在百年岁月前了。

这个幻境实在太狡诈了。

幻境里的黄沙浓烟里弥漫着干扰心魂神志的气味,这是一种阴险狠毒的蛊,能让人情绪极度敏感。

轻微的一点情绪波动都会被恶意地放大数百倍——更别提这些往事本就是生离死别,在气味的干扰下,滋生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江月白闭上眼,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所见不过虚妄。

他只要凝神破障就够了。

再睁眼时,江月白的眸色平静了些,抬手挥剑——

面前的幻景被锋利的剑气斩断!

男子的身体霎时消散,飞溅的鲜血里,长萧的碎屑崩了他一身。

又一座坟冢般的小山轰然碎裂,照进几束光亮。

幻境破了更多。

寒风变暖,飘荡时渐渐染上了颜色,成了摇曳的红纱。

江月白转过身,一身凌乱嫁衣的女子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她的嘴角是笑的。

可眼里涌出了两行泪。

幻境里的人没有声音,双唇的开合却有话语:

“哥哥,不用救我了......”

江月白深吸口气,直接一剑斩断了女子的身影!

然而散开的影雾又重新聚拢成另一个身影。

那人眼神复杂地盯着他,表情沉郁里带着一丝仇恨与不舍,说出无声的字句:

“下一辈子,我们还是要再见的......”

周围阴蛊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郁,清心诀的效力在强烈的侵蚀下分崩离析。江月白逐渐有些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反手横握剑用力,才斩断了这道影子。

可瞬间又有更多的人影洪水般朝向他聚拢——

披头散发的人,遍体鳞伤的人,表情疯癫的人......影影幢幢仿佛邪魅鬼影。

每一双通红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

那些眼神像锁链,与周围诡异刺鼻的味道一起,一圈圈把他缠紧。

缠得窒息绞痛。

无数杂乱的记忆碎片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涌进他的脑海。

那些被忘却的生离死别发酵出余威,积攒千百年的深沉往事在短短几刻的时间里塞满神识,他的心神被搅成一团乱麻,额角全是冷汗。

江月白滚动着喉结,感到胸口剧痛,心跳错乱,气息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忘尘的诅咒不是恩赐,恐怖数量的回忆瞬间涌进脑海的一刹那带来致命的伤和痛。

“支撑不住就放弃吧,不要继续折磨自己了。”

天道空渺的嗓音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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