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甘如饴(1/2)
“他不会骗我的。”
“去办什么事”青芷听得满头雾水,“你可哪都不准去。”
江月白灵脉断裂,刚刚还耗尽仅有的灵力开了金光护体,根本扛不住再下界一次。如果又是去灵海之境那样的地方出手救人,就算借了灵力恐怕还是撑不住。
“你们约了在哪见面”御泽有些醉,拉住江月白的手臂才维持身体不晃,“仙门还是魔......”
御泽不晃了,江月白举到唇边的酒杯却被拉得猛晃了一下,溅出了几滴酒。他动作停顿,指节微弯擦了脸侧被溅上的酒液,又向上蹭了下眼角,擦了残留的仙池水。
而后继续仰头把酒喝完。
“我去换件衣服。”江月白站起了身。
两人这才意识到,江月白满身的衣衫都是血。
只是那些血色与他的白衣融合得太好,像是晕染开的绯色花朵,半分不突兀违和——主要是江月白那张脸,似乎不论穿什么都飘逸出尘,哪怕是一件脏污的血衣。
江月白对青芷仙子点了个头,而后转身朝着云上仙宫走去。
御泽也要迈步追上,却被青芷拽住了:“人家换个衣服你也要跟着你不会还真要给人当爹做娘吧你乐意,人家乐意嘛”
御泽甩开袖子:“谁要当爹做娘......我是有话要问他!”
“问不出来就别问了,你没看出来人家不想回答嘛。”青芷瞧着御泽的模样直摇头,“不然直接用仙术清了血迹就好了,何必找别的地方换衣服前辈你好没眼力呀!这样子是讨不到小白喜欢的哦。”
御泽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知道青芷是在故意说笑调侃,但调侃里也不乏真话——他如今这个样子的确讨人嫌,啰啰嗦嗦絮絮叨叨,什么事都跟孩子对着干......
着实不像个逍遥酒仙该有的样子。
“反正已经讨嫌了,”御泽叹气,继续向仙云长阶走,“那就讨嫌到底吧!”
......
云上仙宫建了有些时日,江月白来此处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仙云仙风都没来得及染上温度,拂过面颊是微冷的。
御泽走上长阶,推开殿门,只看到室内阴暗一片。
江月白不仅没有点灯,连窗都没开,到处关得严丝合缝,将宫殿衬得如囚牢。只有一束窄窄的光顺着两扇门的缝隙射进来,勉强照亮了些地方。
御泽关上殿门,眼睛适应了黑暗,继续向里走。
江月白坐在塌边,染了脏污的衣服已经脱了,却没有换别的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他手里攥着脱了的血衣,似乎垂眸在看、也似乎只是在出神。
长发沿着衣衫褶皱垂散,在暗淡的光里显得背影落寞。
听到声响,江月白没有抬头:“不回仙门也不去魔界,只是去登仙台。”
“登仙台”御泽听到这三个字微感诧异,怔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你要带他上仙界”
江月白放下了手里的血衣,转过身,轻声说:“如果我带他来这里,前辈会和他说什么。”
御泽微微一愣,他本是来发问的人,结果反被江月白先问了问题。
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江月白很少主动提及渊儿,哪怕御泽经常追问甚至逼问,江月白透露的东西也少之又少。
“你想我告诉他些什么”御泽问,“还是不想我告诉他些什么”
江月白抬起眼眸,淡淡笑了笑,道:“不是要前辈说谎。前辈是真性情的人,心里有什么话,都写在脸上了。”
御泽闻言挑了挑眉,走到塌边坐下。他的确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江月白应当也没指望让他配合说谎。
若渊儿那孩子真来了这个地方,御泽觉得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疼那个孩子、把他当江月白的亲人疼,估计还会拉着对方一起喝酒,再告诉他这些年他师尊的难处和苦衷......
等等
江月白上句话的意思是......
登仙台......接他上仙界
飞升修士是可以带人名正言顺上仙境,那人可以免遭飞升雷劫之苦、以及往后蚀骨灼心之痛,但要求极为严苛。
最基本的前提就是——必须是飞升修士的血缘至亲或是道侣。
江月白昨夜承诺了渊儿会再见面,可对方连凡间的普通人都不算,是与仙气最难相融的魔,来到此间境地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若想安安稳稳地相逢,要么江月白冒着灵脉再次断裂的风险下去,要么走飞仙的途径把他带上来。
“你怎么带他上仙境”御泽皱眉,“你们之间......”
他们之间显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想名正言顺让渊儿飞仙,只有......另一个离谱的法子。
“难道要走道侣的路子接他上来!”
登仙台是千百年来飞升修士回世办合婚大典的地方,三界共睹的盛会,千载难逢。
然而最近几百年登仙台上都没有举办过婚典,如今若说北辰仙君要与谁成婚,还是专门下界两次接人......
就算江月白此刻再怎么一笔带过轻描淡写,那场婚礼也注定会举世瞩目、万众惊叹、非比寻常!
“你不会想要在登仙台......办合婚大典吧”御泽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场师徒悖德的荒唐戏码这种事不论是成为佳话还是丑闻,可都绝对要在三界流传上几百上千年。
“前辈在想什么。”江月白瞧着御泽由白转青又转白的脸色,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再说,合婚大典不过是个典礼而已,礼成就能把人带上来。又不做别的什么。”
“你......”御泽面色更加复杂,“你还......”还想做别的还能做什么别的
单单这个典礼就已经很有违常理了!
“你不炼你的剑了”御泽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些理智,脑子拐过来了最重要的一个弯,“你要是把他接上来......”
御泽以为江月白那夜在境门外的许诺是谎言,只为了让对方的恨能够换种方式延续,可现下这副模样却像真要去兑现承诺......
九年前穆离渊杀了江月白,九年后再次相见江月白却连重话都没有说,还开了金光护体送他回人间,若这回再次损耗修为下界是为了给他的渊儿办一场万众瞩目的盛大婚礼,那也太......
“你要真这么做了,”御泽盯着江月白的眼睛确认,“他可就再没任何理由恨你了。”
江月白无奈地轻叹:“他本来也不恨我了。”
御泽这下也无话可说。
“不管如何,你还是再好好想想。”他坐得离江月白近了些,劝道,“不着急,炼剑啊救人啊,这些事其实都不着急,你的身体还没养好,什么事都没自个身体重要,先养伤......”
“我的伤没事。”江月白说。
“没事没事就会说没事,怎么没事!”御泽不知怎的忽然来了气,“现在没事,那以后呢”
飞升修士带普通凡人飞仙,要分给对方一半修为灵力,如果是要带魔族上仙界,不仅仅是要分一半修为灵力那么简单,还要先稀释与仙缘相背的魔气,而后再分一半修为——这对江月白来说,等于几乎要倾尽所有、耗尽这些年的修行!
更何况道侣气运相连灵脉共享,从今往后他就算重新修炼,也必须时时刻刻用自己的灵力去补渊儿体内的魔息,“斩开三重天门”、“踏上通天之途”......所有这些都不必再想!
御泽从前一直说江月白狠心无情,但真当他看到江月白心软的时候又觉得惋惜。那些年多难熬的痛苦江月白都撑过来了,只是昨夜看渊儿在境门下流了一夜血,江月白竟然就决定放弃......
“我从前的话,你也别太在意,我那时只是......”御泽叹出口气,按了按江月白肩膀,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因为怎么劝都是在给江月白施压。从前不让江月白炼剑,是怕他受苦,如今不让江月白放弃,是替他不值。
似乎不论江月白做什么抉择,前路都艰难万分。
穆离渊已经很久不知道“光”是什么模样。
但他这次走过深壑铁索、穿行幽谷暗道、登上高悬的天梯时,却感到了一路的光影变幻。
虽然他的眼睛看不到。
但他好像已经能看到一切。
魔卫们沿着穆离渊步履所至一排排跪地,沉重的石门缓缓移动,扑面的寒气吹起他的长发。
浓郁的魔息里掺杂着雪山的味道。
让魔息更强,也让它们更清澈。
“尊上,您回来了。”默苏的声音远远响起,在四周石壁荡叠起回音。
穆离渊踏着下行的阶梯,一步步走进地底深处的血珀深渊。
黑红魔息沿着地脉与山石纹理缓慢地翻滚着,发出“滋滋”冒火的蠕动声响。
无数道锁链锁住最深处的巨大的天魔血珀石,也源源不断地向它输送着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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