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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烛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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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与诱惑融为一体的蛊

沧澜山终于到了春天。

苏漾穿过院中摇晃的树枝,径直登上台阶,推开了云桦的房门。

屋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安静声响,案前堆满书纸,云桦单手撑着鬓角坐在桌边,似乎睡着了。

苏漾正准备离开,却听见里面传出略显困倦的声音:“是长清么,等我片刻。”

二月天渐暖,晨风却还是冷,虫鸣鸟叫被寒意冻住,整个院子一片安静。

苏漾跷着腿坐在回廊下。小桌上摆着一个小瓷瓶,里面插着一枝清瘦的花。桌边是个架着小锅的小炉子,火还燃着。

“什么要紧的事,”云桦穿好衣服,从里面拉开了房门,“这么早赶过来。”

苏漾转过头,瞧着他眼尾的倦色,问:“熬了一晚”

“你也没睡好吧。”云桦走到炉子旁,拿长勺撇了花茶浮沫,盛了一杯,“喝点茶提提神。”

苏漾接过茶,直截了当:“西山门,鸽子羽毛。”

云桦动作一顿,确认道:“没看错吧”

苏漾单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

云桦放了勺子,将东西接过来。

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根极细的羽毛,在晨光下泛着极为奇异的淡蓝光芒。

“玄书阁的鸽子......”云桦抬头,“是纪砚”

苏漾仰头喝尽茶水:“除了他,还有哪个这么心急如焚。”

“纪砚的‘飞鸟’杀人无声,伤口都不留。昨天那两个弟子像他的手笔。”云桦皱眉,“只是纪砚做事谨慎,怎会留下破绽。”

“故意的啊,他恐怕已经知道穆离渊抓走了六千修士,现在成竹在胸,朝咱们示威来了。”苏漾冷笑,“他在西南做了天皇老子还不够,真敢当沧澜山也是他囊中之物了。”

云桦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沧澜门在仙门各家有守护使,纪砚在人界各处建了守护寮。就差一个字,他有什么不敢。”

纪砚的确没什么不敢。

两人都心知肚明。

玄书阁阁主纪砚,是十七代仙帝纪临的后人,曾经做过北辰君江月白的亲传大弟子,学成下山自立门户,称尊西南。

这是世人流传的版本。

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有他们几个清楚。

多年过去,他们还常常回忆起多年前沧澜山上那场冷雨——

......

那一年,沧澜山上死了一个女孩。

女孩不是一般的女孩,是沧澜雪山的明珠。

凌华仙尊的小女儿,黎鲛。

凌华仙尊在殒落前,将她与风雪夜归一起托付给了江月白。

可在大婚之前,黎鲛却消失了。

只在雪山之巅留下一个面纱。

纪砚在沧澜十八峰峰主面前,一口咬定是师弟穆离渊杀了她!

满座哗然!

座首的江月白脸色煞白。

穆离渊在前一夜的确去过黎鲛峰上,但他却说:“我只是去送萤火虫......”

纪砚喝问:“你送萤火虫干什么”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和她有旁人不知的秘密

她是北辰仙君的女人!所有人都要避嫌!

在座之人都和纪砚一样想法。

穆离渊的谎言太拙劣,谁都能看出来。岂止是送萤火虫,多年来他给黎鲛送过不计其数的礼物、献过数不胜数的殷勤——这个逆徒不过是胆大包天地爱上了自己师尊的女人,却在此刻懦弱乞怜。

黎鲛的失踪和他有无关系已不重要,仅这一条僭越悖德的想法就足以杀死他一万遍。

穆离渊这一次不可能再留在沧澜山。

之前所有错误江月白都可以原谅,但这种错误,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原谅。

新婚前夜,偏偏这个时候。

只可能是心思龌|龊地夜里相会、遭受拒绝后的恼羞成怒、残忍歹毒地毁尸灭迹......

穆离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就已经是默认罪行。

纪砚积攒多年的怒火终于完全发泄出来,他终于可以毫不遮掩地用厌恶的眼神去看这个来路不明的师弟——这个与他分享一切,以后甚至会将自己取而代之、享有整个沧澜山的人。

穆离渊是江月白带回来的,纪砚不能对师尊有什么不满,他唯一的仇人只有穆离渊。

纪砚心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痛快。

却听见江月白开口说:“这件事与渊儿没有任何关系,东西都是我吩咐他去送的。”

纪砚僵愣在原地。

江月白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送幼稚的简笔画幼稚的萤火虫

师尊在说谎。

他的师尊竟然又一次为了袒护师弟而不分黑白......

纪砚几乎想要嘶喊怒吼!

但最终只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他已没必要再说。

纪砚听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断裂,又有什么东西渐渐汇聚燃烧......

十一年......

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来,江月白袒护过穆离渊无数次。

纪砚只恨自己心胸不够宽广。但这一次,他不再觉得自己错了。

是师尊错了。

在春寒峰上,从来就没有过一视同仁。

只有赤|裸裸的,偏袒。

十八峰联审结束,穆离渊没有离开,离开的是另一个人。

既然这里不是自己的天地,他要去寻找自己的天地。

彼时纪砚十九岁,他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倔强,面朝江月白紧闭的院门,跪在那年最后一场秋雨里。大雨浇得他浑身湿透,脸上的水珠成股往下滑,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场看似坚决,却一击即溃的告别。

门开了。

对待徒弟,不论哪一个,江月白都不是冷血之人。

但这次江月白没有留他。

只说:“十九岁,是该去闯闯了。”

纪砚踏着冷雨走出山门,风中仇恨不见,他只难过地想着:

“就差几日就要行及冠礼了,听说师尊已经替我想好了字,我却没问是什么,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知道了。”

云桦曾经问过江月白:“为何不查穆离渊”

明月高悬,夜风里全是紫藤花香。

他们并肩站在沧澜山上离月亮最近的揽月亭,就如同十几年前练剑归来的少年兄弟,没有变。

江月白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薄纱。

云桦微怔,他认得这个东西——是小师妹黎鲛的面纱。

江月白看着手中面纱说:“她没有死。”

“什么”云桦心中疑惑万千。如果黎鲛师妹当真没有死,江月白为何不去找

江月白似乎看出了云桦所想,折起面纱,笑了笑:“这是单向传音符,她已经给我报过平安了。”

云桦垂眼,看到了红纱内侧生辉的符文——黎鲛师妹如果真没有出事,那为何只告诉江月白,和他们这些师兄弟哪怕连句敷衍解释都没有

难道是江月白和黎鲛之间......甚至和他们的师尊凌华仙君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约定

“那她......”云桦欲言又止。

“师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江月白解释道,却模糊得不像解释,“十年后,自会再相见。”

云桦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刻意掩藏,闭了口不再说什么。

他虽是师兄,却没资格过问江月白的事——对方是凌华仙尊嘱托大业的接班人、是昔年登仙台上如尘仙帝钦点的天纵奇才,当然可以和各路大能有数不清的因缘际会、和各种人有不可道明的天机秘事。

皆与自己无关。

......

大门忽然被急促敲响!

云桦从昔年回忆中抽神。

院外的弟子们被禁制拦下,只能隔着门板高喊:“云峰主!苏峰主!后山传送阵开了!剩下的五千修士也全都......全都回来了!!!”

怔愣须臾,云桦猛地站起。

“真的!”苏漾已经直接跳下了台阶往门外奔去。

——北辰仙君真的无所不能吗。

云桦不敢相信。

穆离渊再次回到星邪殿时,感到无比陌生。

他沿着污秽弥漫的地毯向里走,停在杯盘狼藉的琉璃桌前——

铁链缠绕住手腕,交错的血迹顺着苍白的指节上蜿蜒,在指|尖凝固成滴落不下的形状。

穆离渊很长时间没有动作。

原地站了许久,才走近几步,隔着黑绸手套掀开被撕碎成纸的白衣。

汹涌的浪退去,余下的断壁残垣仍能还原出那个让人不敢回忆又总想回忆的夜晚。

穆离渊的视线随着交错的伤痕向上,沿着喉结的弧度和后仰拉长的颈线缓慢移动,最终停在江月白的脸上——

长睫沾着血渍,虚弱地搭垂着......

穆离渊收回手,转身便向外走!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缓缓回过头。

江月白还没醒。

穆离渊提过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前,抱臂叠腿坐下,沉默地望着面前人。

方才血迹与脏污闯进眼帘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人被巨锤击中,痛得连骨头都快要碎裂。

现在冷静下来,只剩控制不住的冷笑。

星邪殿内阴凉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穆离渊保持着一个坐姿,眼睛都很少眨。

看着江月白,这件事以前穆离渊就很喜欢做。

他能看很久。

如果江月白是一幅画。

一定是世上最出尘绝色的名画。

从哪个角度观赏都有不一样的韵味,百看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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