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大结局(1/2)
第109章大结局
冯高本不欲走。
但秦明旭那句“带母亲走”,触动了他。
从他与母亲相认起,他心里就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宿感。母亲在,来处就在,他就不是孤魂野鬼,不是无根无茎的浮萍。
他一把抱住蔡青遥,往马车的方向跑。母亲只要无碍,他怎么样都不要紧。
秦明旭一边挟持着张鲸,一边紧盯着那几个黑衣厂卫。
张鲸见冯高跑走,急了。他额头上的汗流下来。他向厂卫使了个眼色,厂卫分散开,将秦明旭包围住。
秦明旭环顾四周,知道自己逃脱无望。他手上的龙纹刀暗暗用力,他想拉着张鲸一起死。
张鲸却发现了,秦明旭挟持他用的是左手,正常的人右手握刀,秦明旭用左手,那么,他的右手或有伤残。张鲸猛地向右一使劲儿,挣脱了,他尖锐地叫了一声:“上!”
几个厂卫扑向秦明旭。
秦明旭霎时间,成了刀俎之鱼肉。
张鲸笑着,揪住秦明旭的衣领,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想做两面三刀的人,也需要本事,秦老板还差得远。”
说完,他吩咐厂卫道:“就用冯厂公昔日所创的刑罚伺候伺候秦老板吧。让他好生享受,舒服完,再死。”
“是!”
厂卫们施酷刑,素来都是最在行的。
冯高这时尚未跑远,他怀里的蔡青遥虚弱地睁开眼。
她将手掌贴在冯高的面孔上:“儿,你无事么,母亲这不是在做梦吧”
冯高摇头:“不,母亲,不是梦,儿好好的。”
“你受伤了。”蔡青遥看到他肩处的伤。
“不要紧,儿在东厂十几年,这样的伤,微不足道。”
密林中,惨叫声迭起。厂卫的酷刑愈来愈重。秦明旭万般忍耐,可痛入骨髓,身已不能由心。
蔡青遥听出了是秦明旭的声音。她朦胧中好似明白了什么。秦明旭自小养在她膝下,她给他喂饭,给他添衣,看着他磕磕碰碰第一次学会走路,看着他学会认第一个字,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秦明旭成年后,第一次远行,回来的时候,满府里找母亲,见了她,便扑到她怀里。秦明旭记得她的喜好,可以为了让她高兴,找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四处奔忙数月。母子之情,打断骨头连着筋。
“旭儿落难了,对不对”蔡青遥神色仓皇道。
冯高想了想,抱着母亲就往回跑。
母亲亲耳听着养子受刑,心头必如凌迟一般。
姊姊腹中的孩儿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张鲸拿着龙纹刀,奉圣旨而来,冯高本没想和他正面交锋,但眼下,顾不得许多了。
冯高的去而又返,让张鲸不胜欣喜。
其实,张鲸所说的“万岁密旨”,是假的。只不过,龙纹刀在手,让他多了底气。龙纹刀,是郑皇贵妃偷来的。若在寻常,这个把戏肯定瞒不过冯高。只不过,冯高现在已是宫廷“认定”的死人,没法子回去查,也不能露面,才暂时被蒙蔽。
张鲸故作轻松,假传圣旨,来杀冯高。郑皇贵妃说过,冯高的人头带回,厂公的位置就是他的。他生恐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怕冯高。从骨子里怕。
冯高若果真逃脱,他失手了,郑皇贵妃便会彻底认定他是个废物。
他孤注一掷,让厂卫虐杀秦明旭。
果真把冯高引回来了。
厂卫的银针,刺向秦明旭的头顶。
这一刑罚,叫作“钻魂索魄”。全身脉络,依次扎去。最后一针,便是头顶。一针可致命。
秦明旭的双眼睁大,瞳孔溢出血来。他像一座山丘,坍塌了。
他口中喃喃念着:“桑榆,桑榆,冯厂公能平安回去,你会开心的,你一定会开心的……秦安,秦好,日日安好,好……”
桃盛开的时候,桑榆就会临盆了。那将是最好的春日,只是,他不可能看得到了。
秦明旭脑海中闪现他与桑榆初见时的情景。
船上穿着粗布葛衣的姑娘。
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登徒子!”
想到这里,秦明旭笑了,他笑得倜傥风流。带着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如果能选择,如果回到当年南下的船上,秦明旭还是希望遇见她,希望那条客船上有她,希望还能遇见盗匪,他跟着她一起逃难。
只是,他应该再大胆一点的。
偷走她的婚书。带着她私奔。
家业不要了。内宅争斗他不争了。他反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就要带她走。他跟她做市井中的两个寻常小人物。早晨闻着水煎包的香味起床,晚上相依而眠。
他不要她遇见程淮时,不要她历经那么多磨难。程淮时的大义是天下人的。而他的心很小,装不下天下人,只能装得下她。他不要她委屈,不要她惶恐,不要她落泪。
桑榆,我爱你。我这辈子说过很多很多话,只有这一句最真。
我甚至可以不吃冯厂公的醋了。我死了,你有他,是好的。他心里有你,我知道的。你心里有谁,我不敢猜,也不猜了。你好好儿的就行。
桑榆,大运河的水,还会继续流淌,你好好活下去。
我这一辈子,最欢喜的事,便是拥有过你。
做了一场夫妻,过了一场人生。
蔡青遥看着秦明旭的惨状,泪流不止。
旭儿。在她怀里长大的旭儿。
冯高疾步走到秦明旭身边,封住他的穴位,试图挽回些什么。
秦明旭摇着头,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冯高凑近,听到他说:“告诉桑榆,一个孩儿叫秦安,一个孩儿叫秦好……”
冯高点头,手心颤抖了。
“桑榆和孩子,拜,拜,拜……托……给你……”
秦明旭拼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了气息。
蔡青遥扑在他身上,一声声喊着,旭儿。
明朝待晴旭,池上看春冰。这是她当年给孩儿取名的寓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孩儿会早逝。
旭儿,好孩子。母亲舍不得你。
母亲养你一场,你把命又还给了母亲,母亲情何以堪。
你当年只是襁褓婴儿。你父换子。你却没有任何过错。
旭儿,你真的不欠任何人的。
正当冯高和蔡青遥陷入秦明旭的死亡带来的巨大震荡中时——
暗处,一支冷箭射向冯高。
冯高正待转身,蔡青遥却迅疾地如一把撑开的伞,挡在他面前。
母亲胸口的血,湿透了衣裳。
冯高忽然觉得自己呼吸艰难了。
数日以来,他的神智紧绷着,紧绷着,“砰”的一声,就断了。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了……”蔡青遥微笑道。
她看着苍茫的夜空,瞬间羞涩得像个小姑娘:“太岳,太岳,我早就想去找太岳了……他读书苦,灯穗子摇下的灰迷了眼都不知道……我得去照顾他了……我和他在阳间不是夫妻,到阴间便做夫妻好了……他还愿意娶我么”
她的脸,失去血色。
血就像淌不尽似的。
那暗箭,有剧毒。箭头是乌青的。
“老东西一定会愿意的。”冯高说着,眼角剧烈地抽动着。
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他的身体来自于她,他的容貌像极了她,他脚上穿着她缝的鞋履,他胸口戴着她编的如意结,她怎么能死怎么能
冯高紧紧抱着母亲,吼叫声如一头困兽。
他眼里,除了血和无尽的死尸,什么都看不见了。
杀。
杀。
杀。
是你们逼我的。
你们逼我至此。
他纵身一跃,像鹰一般,抓起张鲸,将张鲸的头颅生生拧断。
杀。
杀。
杀。
我可以杀掉所有人。
可我的母亲,能活过来吗
我七岁净身,在宫廷滚打,遍体鳞伤。我自负算无遗策,可我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能护住。
我对不起老东西。我是他的催命符。我在张府看着他死去。
我对不起姊姊。秦明旭死了。姊姊的孩儿没有父亲了。
我对不起母亲。那带毒的冷箭,要杀的本是我。
我对不起柠月。我说我千金一诺,可我没能让她活着离开郑府。
世人对不起我。可我对不起爱我的人。
我失败透顶。
我才是最该死的。
“大当家,人在那儿!”
密林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独眼龙终于解决完城中的混乱,赶来了。
只见冯高满身是血,抱着蔡青遥,目光呆滞地站着。
地上全是死尸。
除了冯高,没有一个还在喘气的人了。
独眼龙吩咐兄弟们将地上的秦明旭抬起来,他走向冯高,冯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独眼龙想去将他怀里的尸首接过来,他如临大敌,猛地一凛,将母亲抱得死死的。
独眼龙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冯高不肯走。不肯挪动半步。
他力气很大,任谁也拉不动。谁若靠近他,他的目光便如兽一般凶残。
不能让他一直站在这儿。独眼龙沉思着。
祝老板一定有法子让他走。
不。
不能唤她来。
丈夫惨死。婆母惨死。她一个有孕的妇人,如何受得住
独眼龙正在犹豫,一抬眼,却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徐徐从林子中穿过来。
夜,已不是夜了。蛰伏的光明就要喷薄而出,所以这黎明前的黑暗那么的孤独。
水车上。
樱桃一直问我:“榆娘,义父和舅舅怎么还没回来”
半个时辰了。
天快要亮了。
我牵着樱桃,下了马车:“榆娘和你一起去看看。”
练要跟着我。
我道:“你和西峰在此处看着水车。”
练看我坚持,便点了点头。
我和樱桃踏过枯草,踏过乱石,往密林中走。
寒意肃杀。
远远地,我看见独眼龙迎上来。
我微笑着向他问好:“大当家,久违。”
他颔首:“祝老板,久违。”
我看见豆芽了,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走向他,独眼龙喊住我:“祝老板——”
我回头,他说了两个字:“节哀。”
节哀。
我为什么要节哀。
谁出了事。
我环顾着密林,问道:“明旭呢”
独眼龙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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