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2/2）
“你想要什么？请律师告我？还是要我给浅浅磕头认罪？”程靖的姿态，一不害怕，二不知错。</p>
康国深冷冷笑了笑，“那太便宜了，我要你心甘情愿离开康家。”</p>
一个自愿被婚姻捆绑的女人一辈子最害怕的大概就是突然不被捆绑。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她必须得尝尝。康国深很清楚她最怕的是什么。</p>
程靖见惯了威胁，“我要是不呢？”</p>
“我大哥最痛恨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离开算是我对你手下留情。留下你的日子怎么过下去你可以自己掂量。”</p>
程靖沉默了，听见他又说：“我们都知道怎么玩媒体传播学，互联网有一个魔力，就是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你们程家有口皆碑，别栽在你手里。”</p>
“康国深，你真的考虑清楚后果了吗？”</p>
这才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威胁，程靖带着她当初踏进康家时的傲慢自大。人的本性真是一点都不会变，再怎么掩藏装扮，一遇上事必然暴露。狂妄的人就是料定了自己有后路才敢这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p>
康国深就这么盯着她的脸，说：“程靖，我本来一句都不想多问，但是我替浅浅悲哀不值，她平时对你家两个孩子好不好？她做错了什么？你想要她的命？”</p>
“什么都没错，错就错在太好。”</p>
程靖理直气壮。</p>
没来由的爱就会导致没来由的恨。也不是没来由，八年，捂不热一个男人的心。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一辈子期盼的东西。她就是恨，太恨。明明同样是女人，她有更好的家庭背景，她才是更优秀的人。却被一个让人如此不屑的女子生生比下去了，比她更幸运。</p>
就是别人过得太好了，让程靖把过往一切的恨都一并算到了浅浅头上，用全部来恨。也许这就是人性的恶，让人着了魔。</p>
“人没了可以再找，你们男人不都一样？别以为你真的有多么高尚。真怎么样了，你不一样会找下一个。别说你不会，鬼都不会信。”</p>
这话说出来程靖自己都觉很没有人性。但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坦白过后的不堪与丑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不如一次说个痛快。</p>
“程靖，我大哥丧偶了再找，跟我没了浅浅会不会再找，那可永远都是两码事。你没有资格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她要是因为你没了，你以为你还会好好坐在这里吗。”</p>
康国深起身就走。这个事，绝对没完。</p>
英国的天气果然如传说的那样多变，忽晴忽阴又忽雨。浅浅从学校一路淋雨回来，生病了。身边没人，只能找李卯南。</p>
请了私人医生到家里来，高大的白种人，见到脸色煞白的浅浅，没有先看诊，而是对李卯南说了句玩笑话：原来你在家里藏了个位白雪公主。</p>
浅浅昏昏沉沉就睡着了。醒来也不敢找人，她其实一直是有些怕李卯南的，他是个高深莫测的人，随和也是随和的，就是同他谈话总觉得像被人窥探了灵魂。被他多看一眼都会暴露心相。</p>
二楼没有人，一楼也没有人。李卯南走了？</p>
平日里也不怎么来的，就是偶尔会来探望一下。浅浅长长输了口气。</p>
“你的论文，只写了表象，没写出本质。”</p>
浅浅吓了一跳，回身看着厅里的李卯南，都不敢失态的，定了定神，说：“很差吗？”</p>
“那倒也不至于，也谈不上多好，缺了那么点意思。”李卯南谦和的笑着，说：“不好意思，正好看到你放在桌上，就看了几眼。失礼了。”</p>
“没有没有。舅舅，您也懂语言学？”</p>
“略知一二，毕竟我们家都是研究这个的。”</p>
“那……您能给我指点一下吗？”浅浅头一次这么大胆。</p>
李卯南点点，“承蒙不弃，可以给你往深了聊聊。怎么悟得看你自己了。”</p>
浅浅赶紧走过去，拿起论文翻开就问。这么一聊就聊到了天黑。佣人准时来给他们做饭。</p>
李卯南接了一通电话，是李兰之。不到万不得已，他这个姐姐是绝对不会给他主动打电话的。李兰之在电话里说了一大通，李卯南就这么听着，听完也只是笑了一下。</p>
“男人嘛，要么是钱关，要么是情关。国深钱关已经过了，这情关再过去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早晚的事，都在意料之中。”</p>
李兰之毫无耐心，“我不想听你那些没用的，你帮我们好好劝劝，他现在谁的话也不听，也不让告诉浅浅。家里老爷子心脏又不好了，经不起这么闹，万一过去了，一辈子得背着不孝子孙的骂名。这可不是小事。”</p>
“你们啊，都是思想观念问题，人吧，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赖不到任何人头上。”李卯南笑着直摇头。</p>
“我不想听你的鬼话，你要是他亲舅舅就赶紧把他说明白了！”</p>
李兰之“啪”撂了电话，还是那么不客气的命令口气。长姐如母，万年不变的国人思想。文化属性问题，莫论。听着就行。</p>
李卯南回到餐厅，浅浅在帮忙弄餐桌，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是国深电话吗？”</p>
“不是，是李老师。”</p>
“有什么事吗？”</p>
“没事，让我照顾好你。我真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俘获李老师那颗芳心的？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事儿精。”</p>
“哈哈。”浅浅忍不住大笑出声，原来李卯南也没有那么的不可接近，“也许因为李老师确实很欣赏我的才华。”</p>
这下换李卯南大笑，“所以把你培养成了自家人。”</p>
这一晚过的相当愉快，浅浅晚上给康国深发视频聊天，津津乐道的说自己的论文被李卯南拯救以后感觉超神了。</p>
康国深耐心的听着，陪她聊了很久。她变得开心了许多，在国外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会被人诟病。可以做回自己，才是天大的奢望。他是不可能了，只能把好念想都给浅浅。</p>
关了视频，又接到李卯南电话，他可没有劝，只说：“你有今天这些行为我一点都不奇怪，悠着点来，古今中外多少英雄豪杰就载在一个情字上面。只要别太过，舅舅给你兜着底。大不了出来别回去了，我看你媳妇儿在这乐不思蜀了。”</p>
“她开心就好，你什么都别让她知道。”</p>
“你啊，情关过了，将来才算能成事。”</p>
凌晨四点，康国深坐在客厅里直到天亮。</p>
今晨的太阳灰蒙蒙的，大院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爷爷的。老人家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了。医生说，药得停了，好好送一程吧。</p>
李兰之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他：“跟你爷爷比，什么都是小事。你忍一忍吧，忍过去就好了，都是这么过来的。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p>
康国深站在原地碾碎了手里的烟，不知是谁给的，他早戒烟了，没拒绝，也不想抽。远远盯着程靖一家，今天程家人都来了，她外公也早早就来了。两位暮年老人，手握着手说了些话，也许是道别的话。到底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p>
这么重要的场合，浅浅不在，也没有任何人说闲话，自是全都清楚，没人敢多言语。就连没理也要搅上三分的方谨江也闭口不提，不敢罢了。纸包不住火，浅浅一走，家里人就都知道真相了，再傻也都懂得收敛。</p>
康国深抬脚要走，李兰之又拽了他一把，一向傲然的母亲，眼里尽是哀求，“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p>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没有狂风暴雨，厚重的云也散不去。</p>
他点点头，不想多回应什么。进进出出许多人，真心的有，也不乏虚情假意。人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看得开，能来看一眼的，皆是人情世故。</p>
康国城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想了半天，说：“你应该告诉浅浅，让她赶紧回来，爷爷有话想跟她说。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安排，也会怪你的。”</p>
康国深死盯着自己的大哥，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些东西，冷言：“这个家人人都下得一手好棋，只有我家浅浅站在旁边傻看，被人捅了一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p>
知道他心里怨的很深，康国城点到即止的说：“国深，咱们家，话不能说错，事不能做绝。谁都有求着别人那天，不能不懂事啊。”</p>
大哥入伍之后，算是他父亲一手带出来的，思想上那是高度统一。说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语气。</p>
康国深往后退了退步子，冷言：“你早早就知道了，所以程靖才敢那样。”</p>
康国城半句话都说不出，羞愧难当，也着实没办法。</p>
“你们可真有意思。明明互相厌恶，也不离婚，外头还拖个小家。一肚子恨之入骨的怨气全撒别人身上？不寒碜吗？不觉得无耻吗？”康国深忽然觉悟，是自己蠢了，大哥确实是亲大哥，但毕竟有句老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己。</p>
“我不能离婚，你知道的。”</p>
康国城跟程靖不轻易离婚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们过得再不和利益纠缠太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康国城走上今天的位子，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自损。婚姻不幸，全都是自愿。早不知无耻寒碜是何物。</p>
“大哥，即便爷爷现在这样，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话我给你撂在这儿了。且不说浅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随便为点什么，也过不去。今天她程靖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等爷爷没了，我一样不会放过她。”</p>
在大哥面前，他从未说过这样的狠话。但这一刻，他心里憋屈的要命。成年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谁都不敢说自己多么干净，谁都曾想过做过下作事。为了不同的利益，操控资本把人逼上绝路，这些年，他确实把一些事做的太绝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因果循环，浅浅受罪为他偿了。但该讨的，必讨。</p>
康国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左思右想，实在难以启齿，低头说：“东西是缘缘放的，孩子小不懂事，算大哥欠你的，将来加倍还。”</p>
“怎么还？”他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让步的意思。</p>
“国深，难道你要我打死缘缘吗？行，等爷爷没了，你把她打死算了。”</p>
康国深看着自己的大哥，好像也不太认识了，从前他那么刚正不阿，多少年了，别人都会妥协的事，他就是不肯。怎么这一刻却觉得，他跟程靖也是天生一对的，互相同化了。</p>
“你们真是好算计啊。一句孩子不懂事就万事大吉。就冲着程靖这么精心策划，我也要好好还她一件礼物。”</p>
康国深的行事风格人人清楚，康国城也不劝了，深知没有用，只说：“人不要以为自己暂时有本事就可以肆无忌惮，我在你这岁数也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但是后来才发现那太天真。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你得有个度。值不值得，也得掂量清楚。你爸说的一点没错，你真应该好好学学人情世故。”</p>
“在我这里，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愿意和不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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