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樯橹连天震东南(三)(1/1)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徐阶说道:“陛下,容臣思量一二,万全之后,再答复陛下。”
朱载坖说道:“这是自然。”
徐阶笑着说道:“陛下至苏松,不召见严敏卿乎?”
徐阶说的是原武英殿大学士严讷,说起来严讷是对朱载坖有恩的人,当年册立朱载坖为太子的诏书还是严讷起草的,严讷致仕之后,就回到苏州老家,居住在常熟,他的父母健在,每天晨夕洁餐孝弄,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尽孝道,从不厌烦。有时在家以读书自娱,有时外出孤舟遨游,从不给当地增添麻烦。当年秋夜读书之地朗城,是他常去的地方,并写诗以记其事。
朱载坖于是说道:“遣锦衣亲军去请严阁老来。”
当年徐阶在阁,和严讷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的,两人致仕之后也是经常有往来的,严讷奉诏从常熟来到华亭,这些当年的青词宰相现在倒像是个老秀才,布衣单鞋而来,向朱载坖行礼,朱载坖赶紧请严讷起身。
徐阶笑着说道:“陛下,敏卿的书画,可是一绝。”
严讷擅长草书和隶书。又工花鸟画,回到常熟老家之后,严讷就以书画自娱自乐,颇为潇洒。朱载坖对严讷说道:“严阁老现在倒是潇洒,令朕好生羡慕啊。”
严讷对朱载坖说道:“陛下,老臣不过衰朽残年,聊以自娱罢了,当不得什么大家的,就以书法而言,严阁老才是大家。”
这点就算是徐阶也得承认,严嵩的书法,在本朝是独步天下的,君臣三人聊了一些嘉靖朝的旧事之后,徐阶将话题转到了朱载坖此行的目的上来了,严讷也是老臣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严讷听了之后,说道:“陛下,此事之难,不在于富商也,而在于机工,苏松之地,机工何止十万,一旦谣言风起,民变顿生也!”
徐阶也赞同严讷的意思,现在对于朝廷来说,要收拾这些商人还不容易,但是这些数以十万计的机工才是最为要命的,机工的生计就有赖于这些商人,严讷和徐阶都可以猜得到这些商人会用什么理由来煽动机工闹事了,朝廷征收重税,导致商人蚀本,不能在经营下去了。
而这些商人不够卖丝绸的话,就会导致这些机工的生计断绝,他们自然会将此事归咎于朝廷,从而怨恨朝廷,聚集起来要挟朝廷,最终的结果就是地方官员是不敢冒激起民变的风险,最终只能请求朝廷将原本的征税计划取消。
事实上正如徐阶和严讷所料,后来朱翊钧这个衰崽也准备在苏州对这些丝绸商人和工场主征收赋税,果不其然,当即就激起了苏州抗税,这些机工杀死税监,捣毁官署,而面对这种情况,时任苏州知府的朱夔元不敢镇压,反而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不可。兵以御外寇者也,吾不能锄奸,以至召乱。若又击之,是重其毒也。且众怒难犯,若之何抱薪救火哉。”
他倒是当了好人,但是朝廷的威严损失殆尽。这是朱载坖绝对要避免的,徐阶说道:“陛下,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机工,徐徐图之。”
对于徐阶这样的老官僚,超级大阴人来说,他最擅长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了,徐阶当年为了扳倒严嵩,在内阁十多年如一日的装孙子,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徐阶认为,朝廷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稳住这些机工,给他们施与恩惠,使得他们能够对朝廷心怀感恩。
机工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突然没活和粮食等物价的暴涨,因为他们不像农民,至少还有土地上的产出,而一旦这些机工没了生计,一家老小可能立马就面临断粮的风险,所以对于朝廷来说,要重视此事,徐阶建议,给这些机工设立最低工资,同时将机工的最低工资与粮价挂钩,当粮价暴涨的时候,也要相应的上涨,以保证这些机工的生计。
由官府召集商人和机工的代表商定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然后在官府的见证下记录下来,刻成石碑,如果由商人或者工场主不遵守规定,官府就要严惩他们,保障机工的权益。
做完了第一步,机工至少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即便是这些商人们想要煽动机工,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行了。接下来就是针对这些商人动手了。
徐阶认为,朝廷只要一提加税,他们肯定是会搞各种的动作来对抗朝廷,而朝廷疲于应付,这样太被动了,徐阶认为应该首先找由头狠狠地收拾这帮商人和工场主,根本不提加税的事情,就是严办这些商人,用其他的手段来办。同时对这些商人要予以分化瓦解。
商人分为行商和坐贾,所谓行商,就是到各处贩运商品的商人,他们主要是承担钞关的税收,而坐贾则是苏州本地的商人和工场主,他们主要是承担织机的税收,对于这两部分商人要予以分别处理。
还有就是充分宣传朝廷的德政,比如这次对织机的征税,对于家中只有三张以下小织机的小工厂和个体户其实是很友好的,并没有向他们征收赋税,而主要是向大工场主征收赋税。
而且即便是朝廷的税赋摊入每一匹丝绸中,对整匹丝绸的价格影响是不大的,而且对于他们西洋商人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是要涨价,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的问题就是以什么样的借口整治这些商贾了,徐阶说道:“敏卿应该是知道的吧?”
严讷想了想说道:“陛下,今天下风俗惟江之南靡而尚华侈,富民以豪奢相尚,云肩通裹之衣,足穿嵌金阜靴。而宫室用度,往往逾制。一家雄据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其坟至今称为某王坟莹。士宦富民竞为兴作,朱门华屋,峻宇雕墙,下逮桥梁、禅观、牌坊,悉甲他郡,往往违制,礼仪荡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