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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下一站,天下(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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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郑守义的对面,梁将王彦章亦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战局。

诚如郑守义所想,在此决战纵然不是最坏的选择,但肯定也不是最好的机会。尤其对于如今的大梁来说,每个可战之兵都万分宝贵。

一般而言,哪怕是放弃任城,只要精兵在就还有机会。

汴梁是先帝经营多年的老巢,不单汴梁城高池深守备充沛,周边也建有大量堡寨相连,彼此呼应。辽贼想啃过来,那就得一城一寨地打,一尺一寸地争,天知道要填进来多少人命。

嘿嘿,汴州四战之地,若无这个底气,当年三哥如何能够打开局面?

但是,这是数日之前。

就在昨夜,王彦章得到汴梁传来的消息。

是噩耗。

辽贼秦光弼伙同二五仔韩进通兵出河东,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了洛阳!

洛阳,可是大梁的西京,是汴梁的西大门啊。

那里原为张全义经营。这个老巢匪很有意思,当年在黄王的大齐治下,这厮就是水运使,后来到洛阳更是转了性,不做武夫做农夫。这老小子劝课农桑,修渠建城,恢复生产,给大梁做了多少年的奶牛。

正是经他经营,残破的洛阳迅速恢复,以至于在先帝后期,洛阳一度替代汴梁成为大梁的都城。

不过,今上登位后,因在洛阳无根,睡觉都不踏实,所以重新都汴梁,且仍以张全义为洛阳留守兼河阳节度使。

亦因如今的朝廷在汴梁,辽贼的主攻也一向在东线,梁军主力除一部留守汴京大部都在东线,所以,西边洛阳一线的兵力相对就很有限。

尤其这两年关中那边也不消停,反的反,叛的叛,也是一塌糊涂。

王彦章知道西边局面不好,但是究竟有多糟,实话说他也不晓得。

也不想知道。

知道了能怎样?还不是鞭长莫及。

王彦章记得一件事情,就是张全义有个弟弟,叫做张全武,早年就被李克用捉了,据说还很受礼遇。后来独眼龙家里坏事,辽贼李可汗取了河东……

那么,这个张全武还在不在?

当初先帝从河北南归时心情不好,那会儿张全义在河阳做节度使,先帝曾宿在张家,然后将张家的女眷祸害了一个遍。当时张全义之子张继祚就要拼命,好在为张全义所止。

这事儿肯定是不光彩,但王彦章是知道的。

不管当时张全义是什么心态,现如今大梁江河日下,这厮会不会反了?

信报上没说洛阳是怎么丢的,但王彦章揣测张全义变节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就是他弟弟张全武搭的桥。

西京失陷的消息千真万确。

所以,汴京西门已经大开,他王某人继续在此与辽贼对峙还有什么意义?

段凝已经回京打探消息。

嘿嘿,打探个屁,跑啦!

呵呵,走了好,走了妙。

既然辽贼欲战,那便战。

时局如此,败了一切休提。

放手一搏,若侥幸胜了,不,不必胜,只要能逼退辽贼,哪怕是拼个两败俱伤,迫得东线辽贼不敢妄动,他就还有机会回军汴京,收拾局面。

如今这位天子,王彦章可是知道他的性格。

他不是坏人,也不是能人,他是个糊涂人。

这位天子自己不会打仗,也没胆子上前线,终日只敢躲在深宫之中,通过那些近臣指挥。汴京城里还有些兵,王某人回去,还能组织一番,若是汴京的那些废物,嘿嘿,大势去矣。

什么?直接回去?

不,不不,不成。

必须先与辽贼死战一场,否则辽贼不会让他从容退走。而丢弃大军只身逃归,他王某人就是回去,城里的天子与百官照样没胆子抵抗。

必须给予辽贼重创,必须要给京城的蠢货们信心。

可是说到信心?

大梁,还配么?

眼前的血战还在继续。

看那血雨纷飞,看那铁矢横空,王彦章老将军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是郓州人,家乡就在北边不远。

当年黄王起事,朱三哥拉起队伍入伙,他王彦章就是那时开始追随。

广明元年,黄王破长安,李唐天子仓皇而逃。

他随三哥转战关内各处,劝降了唐将诸葛爽,大破夏绥来的拓跋思恭等军,打得京西北诸蕃镇找不着北,也拉起了几万人的队伍。

可惜很快黄王就开始躲在宫里瞎搞,军政让尚让等人瞎闹。

眼见前途无望,又是三哥带着他们谋出路。经王重荣运作,他们接受了唐朝招安,三哥得名“全忠”,授左金吾卫大将军,任河中行营副招讨使。

中和三年,三哥得封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名义上,他们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一块地盘。

但是,只是名义上。

彼时,关东一片烂泥,他们的队伍还被王重荣那厮夺了,只剩下几百老弟兄跟着三哥东出至汴。

初至宣武军,辖下的汴、宋等地饥民遍野,官民物资皆匮,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而且内有骄兵难制,外有强敌环伺。

如此困境,他们就愣是从这几百人重新起家,二次创业。

三哥领着大伙儿击黄王,灭秦宗权,平定郓、兖。

西击李茂贞,东制王师范。

战江淮。

战荆襄。

战昭义。

战魏博。

战成德。

战战战。

他们一路行来,披荆斩棘,将汴州一个白地重新整治起来,三哥领着他们从几百人的小队伍,短短十余年就做到天下第一强藩!

他们建梁代唐,他们改朝换代。

彼时,仿佛混一宇内都已指日可待了。

可是,怎么突然之间就急转直下了呢?

哪怕柏乡吃瘪丢了许多人马,王彦章也没觉着天要塌了。转脸不就在义昌找回了场子么?

面对杨师厚的大军,李老三他敢动么?

怎么先帝就突然就撒手人寰了呢?

朱有珪这个逆子!这个逆子啊!

俱往矣。

俱往矣。

大厦将倾。

成败胜负,在此一举吧。

伸手取来马枪,王彦章轻轻摩挲着。

王铁枪。

王铁枪。

近两年,他听说了一个传言,似乎李可汗就是死在他手里。大意是那老小子在柏乡被人砸中一枪落了病根,回幽州将养数月突然病发,没了。

呵呵,柏乡那夜,王某人是有印象与一辽将走了一合。只因当夜混乱,他并不能确定那究竟是谁。

手法不错,可惜与王某人相比还是落了下风。

若真是李可汗……

呵呵,王彦章仔细回想当时那一拧腰……

嘿嘿,此生足矣。

杀!

杀杀杀!

李唐宾走了,朱珍走了,旁师古走了,三哥走了,杨师厚走了。

葛从周那老货死了没有?也不知这老货藏在哪里。

就当他也走了吧。

走了走了,都走了。

王某人亦已近古稀之年,时日无多。

既如此,又何惜此命?

李老三,唐王是吧?

你既欲战,那便战。

至于胜负么,但凭无愧于心吧。

将铁枪高举。

王彦章老夫聊发少年狂,鬓已霜,又何妨?

酒酣胸胆尚开张。

廉颇虽老,尚能饭。

“众儿郎,随某杀贼!”

……

郑守义:“三郎,看,那是王彦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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