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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风起2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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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起。只开头几个清音,梅染便知道,眼前这个人绝非凡品!笛声从最开始的春雨入夜到万物复苏,从花繁似锦到瓜熟蒂落,从白露初现到瑞雪飘飘,他看见了四季的更替,生命的轮回。在这漫长又短暂的轮回里,他真真切切听见了万物的声音:嘹亮的,像搏击长空的苍鹰,在飞越重重关山后骄傲的鸣啼;清越的,像山野少女的呼喊,在云雾缭绕的林间穿行,让太阳的眼染上了多情的颜色;婉约的,像独坐花间的诗人,一盏清茶一卷书,吟哦唱诵世间情;温情的,像二八少女含羞带怯的脸庞,将羞于启齿的情意化作绵绵细语,一声娇嗔;失意的,像秋日黄昏落在蕉叶上的雨滴,点点滴滴,都是离人心中的泪,化不开的愁……

梅染的心在舒缓,快乐,落寞,羞涩,哀伤,向往,孤独……激昂中来回变换。他的脸被雨露霜雪打湿了几回,又干了几回。伴着笛声,他看见了自己走过的路,风景如画。他看见委地的桃花重新飞上枝杈,绚烂如霞;他看见腐朽的枯叶下,冒出了嫩绿的新芽;他看见那女孩含笑跳下轮回台,投生在有情有爱的人家;他看见那个她停下了寻觅的脚步,从此素手调羹,洗尽铅华;他看见父母康健,依然在修竹幽幽的路口等他回家;他看见……到最后,他看见自己的掌心开出了洁白如雪的莲花!那莲花在笛声中缓缓飘向天际,飘向云深处,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忘却,宽恕,放下……

一朵桃花落下,笛声止,清风起,往事休,万物依旧。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梅染才说:“你对我用幻术?”

莫待不悦:“我是会幻术,但既然我说了是吹笛子就不会耍诈。先生怎可怀疑我?”他看了梅染片刻,笑了,“先生是在变着法的夸我么?”

梅染的视线落在纷飞的桃花上:“你想要什么?”

莫待乐了:“我想去看武林大会。先生就以此为赏,如何?”

“偏不!”梅染挑了挑眉,“没有我你出不去。别琢磨了。”

“你把锁魂簪还我,我就能出去。”莫待拨弄着只用一根丝带挽起来的头发道,“我成天披头散发的,先生看着不厌烦?”

“看惯了衣着鲜亮的人,偶尔看看乞丐装,就当是换胃口了。”梅染扫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你披头散发的样子倒更好看。”

莫待差点又掉下树去:“等……等等!先生是准备用这句谎话般的夸奖冲抵对我的奖赏?你说话不算话,耍赖!”他有些急了,说话便失了分寸。

“敢说我耍赖?不想活了?”

“你就是耍赖!”莫待哼道。

“行,我耍赖。九月初九,我随你去凤梧城。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莫待叫苦不迭。不要啊上神大人!你跟着我,我要怎么做事?他不能明言,还得装作很感动的样子道:“那太好了!如此,有劳先生。”

梅染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在九月九之前,你最好乖乖待在草堂。不然,我不确定我会不会反悔。”他那张好看得惊世骇俗的脸带着三分浅笑,三分捉狭,还有四分温柔,散发着无人能敌的诱惑。

莫待暗叹,凌寒笑起来像个妖孽,引人想入非非。怎么这位先生也像个妖孽?不对不对,他是妖孽的祖宗,是老妖孽!

梅染暗道:这么喜欢在心里骂人。

想来,没有人会相信,为了保住莫待的命,梅染不但以他自己的生命水入药,而且还损耗了数百年的灵力,并每日以灵珠滋养他的身体。现在,莫待的所思所想中,但凡是与梅染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不分轻重,梅染都会一清二楚。最要紧的是,莫待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吞噬掉梅染输送的大部分灵力后,还有一些流离在他体内。而这些游离的灵力,不但能将葡萄干变成大红枣,助他御剑已是绰绰有余。

起初,梅染并不知道莫待不能聚灵。他以为莫待没有灵力,是因为被孟星魂重伤从而导致灵力溃散。而初见莫待时就已存在于其体内的那个神秘封印也依然在,依然释放着怪异的力量,疯狂吞噬着一切外来的灵力。不然,他不会损耗那么大。他没跟旁人提及此事,也没问莫待。当然,他也绝不可能告诉旁人他是如何救了莫待,更不可能将自己与莫待心意相通的事宣之于口。这是他的秘密,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永远的秘密。因为他非常清楚,倘若莫待知道了,恐怕会一巴掌将自己拍傻,从此不思不想。

莫待将长笛插回腰间,展开双臂,朝着树下扑去。梅染怕他落地不稳,再度受伤,忙飞身而下。眼见两人的身体已只有尺距,莫待取出藏于袖中的花枝,在梅染肩上轻轻一点,借力落地,随后拾起一朵桃花,插上梅染的衣襟,浅笑盈盈:“先生何故惊慌?”

“你是故意的?你存心捉弄我?”

“谁叫你不信我,居然怀疑我用幻术。”莫待笑得灿烂,甩着花枝朝草堂走去。“小惩大诫。咱俩扯平了。”他揉着肚子,犯了嘀咕:吹笛子还挺费力气的,怎么就饿了?

“还不算晚,吃点东西再去睡吧,你今天消耗得有点多了。”梅染将早就备好的食物一一摆好,“今夜风轻云淡,月色清明,许你边吃边赏景。”

莫待十分欢喜,靠树坐下,边吃边数落花。梅染坐在近旁的桃树下,赏云赏月赏人。没过多久一阵倦意袭来,他感到不可思议!多少年了?有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睡过觉了?不是不想睡,而是无法入睡。最开始是困于往事,难以成眠,后来就变成了习惯。再后来,他似乎真的不困也不需要睡觉了,每日只是小憩片刻便足够。他合上眼,想着稍微养养神就好,结果却一睡不醒。

莫待正专心啃鸡腿,忽然肩膀上多了颗脑袋,吓了一跳,手一抖鸡腿掉在了地上。他抓了把花瓣擦干净手,端端正正地坐着,生怕惊醒了梅染。要不要叫醒这位大神呢?叫醒了他会不好意思,还是说会认为我占了便宜?莫待的思想斗争还不如他吃口米饭的时间长。斗争一结束,他轻轻悄悄一点点调整好位置,将梅染的身体放平,坦然地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然后便静静地看眼前的落花。

听梅染说,世间的爱情与姻缘都在这偌大的桃林里。一朵花开,是一段感情的开始;一朵花落,就是一段感情的结束。花开花落,不受气候的影响,不受季节的限制。不相干的人只能旁观,任它开,任它败,半分力也使不上。而他这人人敬仰的月老唯一能做的,只是根据那些花的颜色和气味来判断这对男女感情的深浅:爱得越深越真,花就越美越香,否则花便平淡无味,甚至残缺不全。

他曾无数次看见,一朵刚开的花,转瞬就凋谢;他曾无数次看见,一朵花在开与败之间苦苦挣扎,迟迟不肯落地;他曾无数次看见,开得最美最艳的花,没来由地突然枯萎;他曾无数次看见,一朵开了很久的花被另一朵刚露头的花蕾挤落……他不知道人类的情感何以如此复杂,竟可以让一朵花有那么多绽放与凋零的方式。多到他看见花开就会嫌枝头太挤,看见花落又会嫌落花太厚。从心疼到惋惜,从凌乱到无所适从,又从麻木到厌倦,再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他被自己的情绪折磨了数万年。他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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