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人非（2/2）
她站在窗前，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黑夜路灯下的雪景，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外面的景致实在是单调无味，杯子中的酒也单调无味，她又看着屋子里的海海，海海没有喝面前的酒，她笑了笑，说：“你明明不喝酒，却还要勉强，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勉强。”
她醉了，脸颊显出晕红之态，看着海海的眼神有些飘忽迷离，她的酒已经喝完了，又去拿海海面前的那一杯，海海却抢先将酒杯端起，一口喝干。
“你以前也不喝酒。”海海说。
“是吗？我不记得了，我记性不好，忘记了。”她嫣然一笑，他却觉得头晕脑胀。
海海觉得这酒太辣了，肚子里有一团火焰突然升了起来，几乎要将他点燃了，面前的彦歆已经变了，她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儿，她也不是她思念的那个女孩儿，他突然觉得，这十年的思念很可笑，可笑到他想像彦歆那样，哭一场。
他站起身来，冲向了卫生间，将喝下的酒都吐了出去，他吐了很久，脑子里乱哄哄地，他想起来很多事，但每一件事情都没头没尾，有些不过是一些一闪即过的画面，有些仅剩下只言片语，他努力地回想着这些没来由的话和画面，想找到它们的出处，想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过去一一拼接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记得，却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才是那个记性不好的人。恰恰是把‘自己记性不好’的话挂在嘴边的彦歆，却好像什么都记得。
他洗了一把脸，走出卫生间，看到彦歆倒在床上，睡着了，她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紫红色格子裙，就这样睡着了。
她已经睡着了，那么，他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他将一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彦歆说话的声音：“你到哪里去？”
海海一惊，站住原地，说道：“我要走了。”
“江奕。”
“江奕？”海海又是一惊。
海海回过头去看彦歆，她又不说话了，只是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原来她在说梦话。
江奕，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个同样纠缠了他很久的名字，就是彦歆十年前奋不顾身嫁给的那个人。
海海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彦歆亲口告诉他的，彦歆没有见过他，或者见过，但是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但是，从彦歆口中说出来的江奕，就像在天上的神一样，光芒万丈，遥不可及。他想起她说起江奕的时候，都是崇拜和仰慕，说起她和江奕的将来的时候，又都是向往和憧憬。当时的海海在听着彦歆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他觉得自己小得像一粒尘土，过去，他落在彦歆的衣服上，不过，彦歆就是轻轻一拍，他便掉在地上，掉在一堆尘埃里，连他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了。
他想到这里，他彻底清醒过来，整颗心一下子冷了下来，肚子里不像之前那么火烧火燎地难受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他伸手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又听到彦歆再说：“你不要走，我想彤彤，我要跟你回家。”
“彤彤又是谁呢？”
3.
这一夜，他没有离开，他倚着门在地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彦歆醒了，下地喝水的时候，她看到了靠在门边满脸倦容的海海，她吃了一惊，问他：“你一直都在？”
海海振作了一下精神，笑道：“是啊，我一直都在。”
“对不起，我打扰了你一夜，我昨天喝醉了，所以，就把你忘了。”
“没关系。”
“你一晚上都没睡吗？”她打了一个哈欠，一脸漠然地问着他。
“没有，我担心你有事，所以等你醒了，跟你说一声我再走，现在好了，我该走了。”
“你去哪儿？”她有些失落。
“我可以直接去上班了。”他笑道。
“哦。”她答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她。
“嗯？”她却不明白。
“一晚上你都在说梦话。”海海补充道。
“有吗？”她看着他。
“你在喊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江奕，一个是彤彤。”
“彤彤是我的女儿。”她怅然地说。
海海没有想到，她已经有孩子了。是啊，她结婚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
“她还在深圳吗？”
“对，他和他爸爸在一起。”
“既然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要和江奕离婚呢？”
“是我要和他离婚的吗？”她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怨。
“对不起，那一定是他的不是了。”海海知道自己误会了她，急忙表示了歉意。
“也不是他的不是。”彦歆坐在床边，将头转向窗外，天亮了，H市一片银装素裹，她自言自语：“这里下雪，深圳也在下雪，呵。”
“深圳也在下雪？”他好奇地问她，深圳也在下雪，真的是一件千古奇闻了。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走吧，我没事了。”她有些懊恼，她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而且，她最为沉重的心思被海海知道了。
说梦话，也许仅仅是这几天睡不好，临时才有的毛病吧。
她自从住在这里，就一直睡不好，她没有酗酒的习惯，但是，她想尽一切的办法都没有办法睡去，眼睛合上又睁开，直到眼睛困到睁不开了，但是，大脑是清醒的，她想念着江奕，想念着女儿彤彤，她多么希望，自己一睁眼，不是在H市的酒店里，而是在深圳的家里，可是，她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寒冷的空气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在她的身体里进进出出，她知道，这是北方的冬天，不是深圳的冬天。
她回来的第一天，就这样，清醒了一整夜。
第二天的晚上，她特意买了安眠药，但是，喝了一片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和前一天夜里一模一样。她不敢再喝第二片，她不知道第二片喝下去之后能不能让自己睡着，万一睡不着呢？是不是要喝第三片，接着第四片，她想着想着，越发害怕起来，急忙起身将剩下的那些安眠药都丢在马桶里冲走了。
第三天，她买了白酒，喝完了一瓶之后，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要不要吃些东西，从昨天见到你到现在，我都没见你吃过饭。”海海红着脸说。
彦歆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啊，身体要紧，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海海还在坚持。
“不用了，谢谢。”她突然觉的有些心情烦躁，说话的语气冰凉无比。
海海开门走了出去，又在外面轻轻将门关好，房间里只剩下了彦歆。
她不应该给他打那个电话，他们十年都没有联系了，那么久都熬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在此刻打扰他？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才对他说话的语气，她又倒在床上，默默地擦了一把流在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