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癖好(1/1)
黎明要比夜晚稍暗一些,亮了整宿的灯光尽数熄灭,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娱乐区。当天空变成深蓝色时,已经能看到稀薄的云层了,然而这并未给自由之城带来什么改变。黑暗的地方依然黑暗,光线外的变化微乎其微。劳伦斯从黑暗中醒来,头痛欲裂。一缕微弱的阳光从厚实的帘幕缝隙处透出,让他判断出现在应该是早晨,距离他失去意识至少过了六小时。
他捂着脑袋呻吟了一声,宿醉的感觉相当痛苦。在这片街区,每小时都有上百个喝醉的人被丢到小巷深处,他们中有家破人亡的渣滓,行商,或是远道而来的旅人。而劳伦斯的下场要比他们好得多——他之所以能躺在柔软的床上叹气,而不是光着身子咒骂那些连衣服都要偷的小贼,全倚仗卡琳把他带回了监管者驻地。如果说娱乐区周围的巷子都是盗贼们的完美猎场,那卡琳所在的旅店就是一间散发着死亡恶臭的恐怖地牢。即使是最嚣张的人渣也会对这座旅店敬而远之,没人想得罪监管者,更不会有人主动靠近他们的巢穴。
劳伦斯翻了个身,艰难地坐了起来。他十分虚弱,口干舌燥。犹豫了一下,他决定站起来四处走走,希望找点水喝,顺便让血液流动起来,给昏沉的大脑补充一些氧气。站起身来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好在房间角落的衣架上挂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毯子,他披上毯子,捂着昏沉的脑袋晃悠着离开了房间。
旅店面积并不大,建筑结构也比较简单,劳伦斯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厨房找到了一碗牛奶。厨房里的光线很暗,他只是看到了白色的液体,并闻到了奶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端起陶碗,一口气把牛奶喝了个精光。味道有点怪…但劳伦斯并未在意。他心满意足地出了口气,一回头便看到卡琳站在厨房外,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盯着他。
“唔,抱歉,我太渴了。”劳伦斯撇撇嘴,无精打采地说道。
卡琳看了看他手中的空碗,又看了看他嘴角的奶渍,突然绷着脸发出了嗤笑。起初劳伦斯还未了解卡琳为何发笑,直到两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从卡琳身后探出脑袋,盯着劳伦斯手中的空碗,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劳伦斯傻眼了,他现在明白牛奶为什么有股怪味了。
“我还以为你得再睡上一会才能起来。”卡琳抿着嘴指了指那口盖着锅盖的大锅,“你的早餐在那里。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不想再喝牛奶了,对吗?”
“不…当然不,我觉得以后我都不想再喝牛奶了。”劳伦斯弱弱地翻了个白眼,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跟在卡琳身后的数只猫狗。
他难以想象,卡琳还有这样的爱好。从那些小家伙会蹭她腿的亲昵行为看来,她喂养这些猫狗也有些日子了。
早已把窥视人心练作本能的卡琳猜到了劳伦斯为何惊讶。她莞尔一笑,没有接话,上前从劳伦斯手中拿走空碗,到锅前揭开锅盖,把一杯牛奶倒进空碗,又掰了半块松饼,将它揪成碎块,浸在牛奶里。看她准备好了食物,那些猫狗便自觉地退回了空荡荡的大厅,摇头摆尾,等待着一顿大餐。
按理说自由之城的娱乐区从没有淡季一说,连旅店也是人满为患。想在这片街区多待几天的人,大多都要找家旅店投宿,免得喝醉以后无处可去,被盗贼盯上。然而这间旅店是个例外,监管者驻地的威名会吓退并不阔绰的客人,而那些颇有权势的富贵之人,大多也瞧不上旅店简单到有些简陋的装潢风格。所以除了无处可去的野猫野狗外,很少有人上门。
当然,也有些衣衫褴褛的穷鬼为了寻求庇护,会在这家旅店门前过夜,然后在太阳升起前离开——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影响这家旅店本就冷清的生意。卡琳不是什么远近闻名的善人,所以不会为那些无处可去的穷人安顿生活。但她也不是毫无良心的恶人,非要拎着钉锤把这群可怜人从屋檐下赶走。她只是个深居简出的监管者,在不影响她工作的前提下对这种事总是睁一眼闭一眼。
“不要抢,都有份。”卡琳把陶碗放在地上,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猫狗们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有被她摸过的猫狗,才敢去碗边舔一舔牛奶。动物的本能告诉它们,这个看似温和善良的人类很危险。劳伦斯突然发现,她向来冷然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温润的光泽,瘦消的身体在散发寒意的清晨阳光中落下孤单的影子。
就在劳伦斯打算说些什么时,半掩着的大门被推开了。沉重而厚实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吓得猫狗们四散而逃。来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盔甲,壮实、机警,看上去是个富有经验的老兵。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大步来到劳伦斯身前,从腰间的皮包里拿出一封信。
“劳伦斯阁下,运送物资的车队和士兵会在一小时后抵达南门,这是公爵大人的手谕,希望你能尽快动身。”那男人飞快地交代完便离开了。
“你的衣服在二楼的晾衣架上,自己去找吧。”卡琳烦躁地叹了口气,补充道:“只此一次,下次喝醉了记得别吐在衣服上,以后所有衣服你来洗。”
“啊?”劳伦斯愣了一下。
“快去,别傻愣着。我把这些小家伙喂饱咱们就走,别让我等你。”
看样子是她把自己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给洗了…劳伦斯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谁会想到一个恶名昭彰,不苟言笑的监管者会替人洗衣服呢?想到卡琳一边皱着眉头骂骂咧咧一边蹲在地上洗衣的样子,劳伦斯就差点没憋住笑。
谢谢。劳伦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默默记下了这份人情,打算日后有机会再报答卡琳。
这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在二楼找到了自己那身还在滴水的,皱巴巴的礼服。
劳伦斯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