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恩恩怨怨(2/2)
回家后,韩修照对家人更专对妻子言辞恳切:“闭眼,睡觉。没休息好,自个儿先倒了,哪有劲找娃去?”
天刚蒙蒙亮,韩家人一个比一个起的早。老两口张罗了稀饭馒头,夫妻俩胡乱塞几口,就匆匆出门,韩旭升默默紧跟着。
韩修照开车经南大街在三道拐巷尾与骑警车的两位干警汇合。刘警官与另一位干警更早穿巷贴了好几张姗姗的警方悬赏大头照。几位起早的居民正驻足打量告示。小芸跟前去连番诉说:“谢谢大家了,我是孩子妈,麻烦大家帮留个心啊!孩子是被一个老婆子偷走的,拜托了!”
乡里苏醒得比城里晚些,朝霞未染,满山野湿漉漉,苍苍无言。出现在石板乡道上都是赶早进城的人,骑摩托、三轮、自行车的,挑担、步行的,破雾腾腾而来。
众人以车代步,遇有住家便停靠路旁,爬坡过坎前去。家家户户房门洞开,鸡鸭扑进田地。家狗绊了缰绳,清晨少了对生人敌意,多是低低地浅吠。背包的小孩小鸟般地飞走,大人在洒扫院落,生活美好宁静、自然随性。
到莲池铺村界,道路越来越陡峭,小车打住了,只有摩托车还要骑手车技好方能翻上顶。这里人烟更稀少了,步行上百步才能见户人家。
大家分向行动。
还是刘警官和韩家一道四人,进入了一户陈旧的泥砌大院。院中左侧一排竹篱畜栏,几头壮牛和十几只咩咩叫山羊灰不拉几半站半卧。
一个汉子挥大刀铡草,一个胖妇人抱牧草往栏里投。那妇人手一空就见了来人,“呀呀”惊叫,壮汉子霍地抬起头,“咣当”失刀,冷冷瞟过四人,又黑着脸埋头继续铡草。
妇人拍手迎面走来,皮笑肉不笑:“韩大所长啊?怎么有闲到我们这穷山窝来了?不是发誓永不踏入我陈家门了吗?”
“办案所需。”韩修照不动声色,径直走向就地劳作的汉子,递上相片,公事公办的口吻中还隐含有谦逊和熟稔:“大哥,你们家这两天见过这女娃吗?被一个老婆子拐了。”
汉子背身一凛,抡圆了胳膊干得更起劲。韩修照逼得退后了。
妇人抢过了相片,一扫,不耐烦地:“没见!”
汉子突然趁身起,闷头就要进屋。刘警官抢先一步挡上前,一亮警员证,威风凛凛:“昨午时一位小女娃被拐入了这片山区,我们有权入户搜查,公民有义务配合。”
汉子震慑于刘警官的威仪,卑怯难掩,嘟囔道:“随你们查,查不出要给个说法!自家娃都看不住,还逞能个啥?”
“你知道是谁家的?”韩修照相当敏锐。
问得那汉子噎了半晌,涨红了脸:“你不是添了个娃吗?这跟来的是谁,猜都能猜到。”
韩修照默然,把韩旭升招上来,叹口气:“这你大舅,舅妈。”他再不多说,拉上小芸并着刘警官踏进正屋去。
韩旭升几乎从记事起,就是被父亲粗枝大叶拉拔大的,对亲妈都无甚幼时记忆,更别提娘舅家了。他消化不了突然冒出近亲的信息,满脑子充斥的只有可怜妹子的身影,因此只傻傻冲亲舅舅妈点点头,便随着大人身后。
他大舅却一把拽上他,不由分说带进一间偏房。室内光线阴暗,陈设简陋,一架大床垂麻帘,帘中断断续续传出老人咳喘声。大舅撩开纱帘,床头一拉灯绳,晕黄的灯光散开。乌布麻被中,一颗枯槁的白头微微动了动,皮包脸骨,乌紫色裂唇艰难地启合,双眼无光涣散。
韩旭升傻呆呆地看着,他很恐惧也很悲凉。他经历了爷爷的过世,老人如此衰弱于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潜意识里更知道这是位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大舅把老人扶起来半靠着,沉沉对老人说:“妈,旭升来看你来了,你从小抱大的亲外孙!”
老人头颅簌簌地颤抖,干涸的眼眶渗出浊泪,吃力地睁大眼,胸脯急剧起伏,嘴唇“呼呼”出气,两只枯手颤颤前伸。
大舅一言不发,阴鸷的眼神盯住韩旭升。小伙子脸色惨白,惊恐地转身想跑。大舅厉声喝:“这是你亲外婆!从你出生起抱了你三年,从你妈离婚起就一病不起!”
小伙子“哇”地一声哭了,“咚!”地跪在床头,把老人垂暮的手紧紧握住,捧住的是养育自己生命最初的摇篮啊——“外婆!外婆!对不起,我才看你来了!”
老人眼神都亮了些,撇嘴笑了笑,喃喃地念:“旭升,旭升,我的乖孙孙,外婆给你吃糖糖……”
韩修照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缓缓走到老人床前。他不忍细看,摸出钱夹把现钞一股脑掏空,放在老人枕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