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山风雨,一叶知秋(2/2)
“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很像,认为苍天无眼,一心想着替天行道,手刃仇敌。我也实在无法相劝,只希望你能够记住一点,盗盟势大,又有未明教暗中支持,不能妄图靠一己之力铲除,切莫为不可为之事。”
“是,莫离明白,谢楼主提点。”
林啸看着他,当年意气风发的一代大侠,如今却要于这烟花柳乡之中隐忍半生,不知何时才能得偿所愿。英雄末路,壮士扼腕,林啸也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便又低头喝起茶来了,莫离也随即又一次消失在了角落之中。
剑山地处北方,方圆五百多里,占地极广,山上遍布有十数种松树,终年长青,尤其到了冬日,等大雪一下,整座剑山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个通体碧绿的精灵披着洁白通透的外衣,银装素裹下生机盎然。剑山自古以来便盛产人参和剑客,此地的气候和罕至的人烟都十分有利于人参的生长,而近三百年来剑山派的强势崛起更使得剑山上的剑客多了起来,所以在剑山周围,原本的居民已经成为了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来剑山的采参客和梦想进入剑山派学习剑法的剑客。剑山共有六峰,主峰玉皇顶高逾千丈,雄伟奇绝,在玉皇顶上看日出也被誉为剑山五大奇景之首。不过吕阆一行四人却并不那么幸运,他们赶到剑山之时已经快要日落,这一路上四人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仅用了几天时间就赶回了剑山,一则是吕阆担心沈风三人,尤其是古家姐弟的安危,另一则也是自己归心似箭,有很多话想找大师兄倾诉,不过古家姐弟尚未有过长时间骑马赶路的经历,这一路下来自然是疲惫不堪。
“你们先随我去山上的住处住下吧,这几日赶路也着实辛苦了些,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再带你们去见掌门师兄。”吕阆说完便翻身下马,带着沈风三人向山上走去。
“我们剑山派自三百年前由剑神谢傲创立至今,每一辈的门人弟子都不是很多,据我了解即使是最多的一代也不超过五十人,在我们这一辈,包括沈师兄,林师兄,还有明日你们要见的掌门师兄在内,一共仅有二十四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已经不在剑山了的龙师兄和柳师姐。而你们这一辈的弟子有多少我也不太清楚,大师兄至今尚未收徒,其他在剑山的师兄们平日里也都是闭关练剑,我与他们接触着实太少,所以并不清楚他们门下有多少弟子,更不用说像林师兄、龙师兄这些不在剑山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有没有弟子,即使收了弟子算不算是我们剑山的门人,都是未知之数。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话就是想告诉你们,能够到剑山学习的机会十分难得,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各位家中长辈的叮咛嘱托,更不要让剑山三百年的荣耀蒙羞。”
从山脚到弟子住处的路程并不远,不过吕阆一直在语重心长地和身后三位才十几岁的孩子说着些叮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住处。
剑山派虽然已经屹立江湖长达三百余年,广享声誉,但弟子们的住处却显得有些简单,两排平行而立的茅草屋,屋后便是一片松树林,屋前是一条蜿蜒的小溪,两排屋子中间是一片不大不小菜园,但园中却并不见有蔬菜。
“这便是你们今后的住处了,此地原本也就我一个人住,这玉皇顶在我父亲一辈共有四个师兄弟,大师兄是何炳秋何师伯,何师伯一生并无弟子,并在几年前过世了,二师兄便是家父吕剑亭,也早已过世多年了。”说到这,吕阆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不过也并未停留太长时间,整理了下感情思绪,继续说道:“家父一生收有弟子六人,现在仅有大师兄贺子翁还在剑山之上,不过大师兄也一直居于山顶,很少来这处山下的居所。三师兄是江怀天江师叔,剑山上关于他的记载并不多,听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未明教的人残害了。至于这排行在最末的师叔,却真的是一个传说了。”
“传说?”沈风三人听到此处都不解的看着吕阆。
“确实是个传说,江湖上都称他为‘无极剑仙’,而我也是偶然间听大师兄提起,这‘无极剑仙’便是丁泽一丁师叔了。不过他老人家一直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自然也不住在这玉皇顶了。所以,在你们来之前,其实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居住于此。”
“那这菜园也是吕师叔自己种的么?”古若花问道。
吕阆淡淡一笑,“确实是我种的,不过也已经荒废很久了。今天你们先吃些随身带的干粮吧,等明日一早拜见过大师兄之后我再带你们去山下的集市,采购些食物和过冬用的棉衣。”
“我今晚睡在中间的茅舍,沈风和月轩住左侧的一间,若花你便自己睡在右侧的那一间把。”吕阆一边说着一边将行李搬入茅舍之中。沈风三人也分别前去打扫属于自己的茅舍了。
当夜无话。
由于四人连日来不停赶路,都十分疲惫,所以大家早上起来的都比较晚,错过了日升玉皇的美景,不过四人亦各怀心事,即使赶上了日出只怕也没有心情去欣赏美景了,各自简单地吃了一口早饭便上山去拜见剑山掌门贺子翁了。
玉皇顶高逾千丈,到达山顶附近便难已发现植被,反而是各种嶙峋的怪石充斥眼球,山顶更是有一枚闻名天下的奇石,江湖中人称其为‘飞来石’,传闻此石乃是从天外飞来,落于玉皇顶之上。此石高约为两仗,需五人方可合抱,通体斑驳,终年恒温,质地非石非玉,剑山派历代掌门信物守拙剑的原材料便是取自此石。虽说守拙古剑并不以锋利著称,相比于十二圣器中的其他五把剑名气略显不足,江湖中人只知道守拙古剑是历代剑山掌门的信物,却对此剑真正的神奇之处毫不知情,剑山派得以屹立于江湖三百余年而不衰的秘密正与此剑息息相关。
‘飞来石’真正的奇妙之处在于石身之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甚至可以说毫无章法的纹路,如刀刻斧砸,千年不变,传言这些纹路之中囊括天地至理,万物真意,更包括许多精妙绝伦的剑法。剑山派自创立以来,至今三百余年的过程中,除了祖师谢傲剑神留下的九问,还有七十二路风格迥异的剑法,均是历代剑山弟子观石所悟。而守拙剑源于‘飞来石’,其剑身之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剑山派历代掌门均日夜佩戴此剑,从不离身,以此来感悟天道,磨练剑意。
虽然路过了这对于整个剑山派来说至关重要的‘飞来石’,吕阆却并没有向沈风三人提起此石,三人继续沿路登山,不久便来到了山顶贺子翁所居之地。
只见一方不大不小的空地,唯有一间石屋屹立在空地之中,其余别无他物。虽然吕阆并没有介绍什么,但沈风三人已然明白剑山派掌门,当代剑神贺子翁便居住在此石屋之内。
山顶气候寒冷,以吕阆的功力自然可以无视,沈风自幼随父亲习武,体格较常人来说强健许多,这几年更是为父亲东奔西走,见识过北方的寒冷。但古家姐弟俩生于南方,天府之国,对于这寒冷的气候并不十分适应,但是也都强忍着,等待着拜见掌门贺子翁。
吕阆上前轻叩石门,不多久便从中走出一位长者,一袭朴素的青色长衫,虽然略显破旧但是却非常干净,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也没有佩剑,沈风三人只感觉此人慈眉善目,和蔼亲切。
看到这位长者走出石屋,吕阆恭敬的深施一礼,说道:“见过大师兄。”
余下的沈风三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位长者便是剑山派当代掌门,剑神贺子翁。
贺子翁对吕阆略微点头,然后便依次打量着沈风等三位年轻人,微笑不语。
可能初次见到一派掌门这样的大人物,更是一代剑神这样的江湖名宿,沈风三人未免有些紧张,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吕阆在旁示意沈风三人对掌门行晚辈礼,沈风三人这才反应过来,紧忙施礼问好。
贺子翁整理好衣衫,对沈风三人依次还礼,动作一丝不苟,这让沈风三人更加不知所措,好在贺子翁还礼之后并没有和他们三人说话,反而是转问吕阆:“此行还顺利吗?”
吕阆听得大师兄询问,忙回答到:“吕阆幸不负大师兄之所托,俞师姐已答应明年春天返回剑山!”语气中不难听出有几分激动。
“嗯,我知道了。”贺子翁依然波澜不惊的声音不免让吕阆有几分失望。
贺子翁紧接着又对沈风说道:“沈风,你祖父当年于我剑山派有莫大恩惠,我与你父亲又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莫逆,虽不是兄弟,却胜似手足。你父亲胸怀天下,情系江湖,我一生却只在这剑山玉皇顶上偏居一隅,独善其身,与你父亲相比我的境界胸怀大有不如,忝为师兄。然承蒙令尊错爱,还瞧得上我这几手不成话的剑法,请我代其传授,不知你可愿意?”
沈风虽然早已听父亲提起此事,但是听到一代剑神亲口提起要传授自己剑法,惊喜异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有吕阆在旁边提醒:“沈风,还不赶快见过师傅!”
沈风这才恍然,急忙双膝拜倒,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贺子翁满意得点点头,扶起沈风,示意他先站到一旁,转身对古家兄妹说道:“我受林师弟之托照看你兄妹二人,对二位的悲惨遭遇亦深表同情,自今日起你兄妹二人便居住在剑山上,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古家两兄妹不胜感激,也学着沈风,双膝拜倒,齐声说道:“多谢师傅!”
谁知道贺子翁却已经悄然转身,躲到一旁,并没有受此二人的大礼,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只见贺子翁双手轻抬,古若花、古月轩二人已经起身站好了。贺剑神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并不是二位的师傅,不过却已经替二位选好了师傅,此二人均是我剑山派弟子,你们姐弟俩拜在他们的门下便也算我剑山弟子,所以刚才那一礼我没有拦着你们,算是你们给剑山派历代祖师行的礼吧。不过师傅二字你们就不要叫了,你们以后可以叫我掌门师伯。”
古家两姐弟不免有些失望,古若花忍不住问道:“请问掌门师伯,不知我们的师傅是哪位?居于何处?我们姐弟俩想前去见过师傅。”
“这个并不着急,因为我帮你二人选的师傅们现在不在剑山。”
听闻此言,古家姐弟二人更加着急了,古若花继续问道“不知掌门师伯为我们选的师傅是谁?还请掌门师伯告知!”
贺子翁看着眼前的两姐弟,古若花与沈风同岁,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实不负若花之名,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女,此时怕是早已许配了人家,在闺房之中,学着女工,等待着出嫁。而这江湖儿女却在此豆蔻年华就背负着血海深仇,与弟弟二人相依为命,闯荡江湖,若不是遇到了林啸这样的贵人施以援手,恐怕前程坎坷,性命堪忧。而古月轩更是只有十四岁,看着他青涩的脸庞,稚嫩的肩膀,贺子翁实在不忍心让其背负太多责任、压力和仇恨,他的心中其实只想让沈风、古若花和古月轩这三个孩子能够在剑山无拘无束,健康快乐的长大,而且他也知道,不论是沈天行还是林啸,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剑山的目的也都是如此,他们师兄弟六人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在剑山一起长大,一起学剑的时光,他十分殷切的想把这份美好传递给这身边的几个孩子。可惜他不能,他知道人活一世,幸福快乐固然重要,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不得不做,他所能做的只是守护,守护这几株幼苗使他们可以茁壮成长,直到他们可以撑起一方风雨为止。
虽然贺子翁心中思绪万千,天人交战,但是沈风三人并看不出来,只知道贺子翁沉默了许久,古家姐弟二人不明所以,也并不敢多问,好在贺子翁并没有让众人等得太久,下定决心之后便对古若花和古月轩说道:“前些时日,俞潋滟俞师妹与林啸林师弟分别传信与我,俞师妹打算收古若花为徒,传授破羽剑,俞师妹是剑山三百年来于柔剑道之上最有天赋的弟子,若事事顺遂,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我剑山派有史以来的柔剑极境第一人。若花,你虽外表柔弱,但内心坚韧不让须眉,学习柔剑道最合适不过,更能得俞师妹这种柔剑道上的集大成者亲自传授,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古若花怎会没听过俞潋滟的大名,更知道破羽剑乃十二圣器之一,能得师如此,不仅可以学得一手精妙剑术,更对将来自己报仇大有裨益,心中不胜欣喜,对贺子翁和俞潋滟十分感激,听得贺子翁说完,便深施一礼,说道:“多谢掌门师伯与师傅厚爱,若花定不负所望。”
贺子翁又对古月轩说道:“月轩,林啸师弟传信说要亲上剑山传授你剑术,只是现在有些俗事尚未解决,你年纪也略小,所以还得等些时日。”
听闻此言,包括吕阆在内的四人都十分惊讶,众人虽从未见过林啸的剑法如何,但以灼华剑在江湖的赫赫威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知道十六年前剑山惊变之后林啸便已经叛离剑山派,今日得闻林啸为指导古月轩剑术又重上剑山,都难掩心中激荡。
贺子翁还是如之前一般波澜不惊,稳如泰山,仿佛他刚才所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消息,说完之后默默环视众人,最后对沈风说道:“自明日起,你每日清晨来此处,我开始传授你剑山的入门剑法九问,无论寒暑或是风雨均不得有误。”而后又对古家姐弟说道:“你们兄妹二人虽然不是我的弟子,但我受俞师妹与林师弟所托,在今后的一段时日内代替他们传授你二人九问剑法,你们每日便与沈风一同上山来吧。”贺子翁说完便转身离开,又回到了石屋之中。
众人尚未从震惊之中缓醒过来便见贺子翁依然离去,心中虽有些许疑惑,但已无从问起,更不知从何问起,便一起下山去了。
剑山的黄昏与清晨不同,虽然刚刚入秋,山涧呼啸着的冷风尚且不足以穿过浓密的松树林,但傍晚的剑山依旧寒冷异常,尤其是巍峨挺立,高耸入云的玉皇顶之上,没有了树林的遮挡,整个玉皇顶完全暴露在寒冷之中,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人不禁瑟瑟。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也注定无法照亮剑山的每个角落,黑暗之中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偌大的玉皇顶上,那间石室显得冷清孤寂,依旧是一袭青衣的贺子翁从中缓缓走出,一手提着一把斑斓石剑,一手提着一只酒壶,寒风凛冽中茕茕孑立,卓尔不群,他便如此站立在这剑山之巅,不饮酒亦不舞剑,从红日西垂直至明月当空,从黄昏迟暮到星河璀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贺子翁突然席地而坐,从袖中取出两盏酒杯,分别斟满了酒,举起身前一盏,向着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朗声说道:“既有贵客临门,贺某不胜惶恐,略备薄酒,还望把盏一叙。”贺子翁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从阴影中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如此黑夜之中,此人依旧身着黑衣,如不仔细分辨,实是无法注意到他的身影,即使仔细分辨,也只能看出是一名男子。此黑衣人听到贺子翁之语,知道行踪暴露,继续躲藏已毫无意义,这才现身相见。
只见此人走到贺子翁跟前,同样席地而坐,却并不饮酒,只是说道:“十六年未见,大师兄依旧如此偏爱这杯中之物啊!”
贺子翁放下手中的酒杯,打量着身前的男子,说道:“十六年未见,龙师弟依旧是滴酒不沾啊!”
听闻‘龙师弟’三个字从贺子翁口中说出,依旧如当年一样的亲切自然,黑衣男子的心中不免有一丝惋惜与感叹,说道:“但是好多事情却已经改变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可以回去的,”贺子翁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他依旧还是那个从孩提时代便生活在剑山之上,生活在他身边的人;还是那个剑道天赋奇高,与林啸并称剑山双壁、一时瑜亮的少年,他亲切而又满怀期待的补充道:“只要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龙英可以感受到贺子翁话语中的真挚与恳切,他明白像大师兄这样的人是不屑于用这些鬼蜮伎俩欺骗他的,但他实在是无法做到。只听龙英反问贺子翁,道:“大师兄可以放下手中的剑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执着与坚守,仇恨之于龙英,剑之于贺子翁,都是无法舍弃的东西,或者说,当一代剑神放下了手中的剑,他便已经不再是剑神,当贺子翁舍弃了心中对于剑的执着与坚守,他便已经不再是贺子翁了。而对于龙英来说,十六年之间,算计迫害他的那些人均没有逃脱他仇恨的怒火,有的自食恶果,有的被承影剑的锋芒所吞噬,所谓的仇恨早已经不再是一件具体的事情,早已经不再是他人生的正文,而是他自己内心的一种执着与坚守,是他的灵魂,是他人生的标题。
贺子翁也懂得,他的这几位师弟师妹们当年离开剑山的原因,或者说至今不回剑山的原因,其实各不相同。俞潋滟之所以不回剑山完全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愧,愧对师傅的养育教导之恩,愧对师兄弟们的信任,甚至愧对整个剑山派,所以想让俞潋滟重回剑山派并不难,只要给予其机会来抚慰心中的愧疚,为剑山派训练门人弟子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对于林啸,一个如此恃才傲物,棱角分明的人,离开剑山是因为猜忌与误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清白,这十六年间林啸一直在努力着,所以他其实内心当中非常渴望回到剑山,只是尚有很多事情并未完成,还需要时间。而在贺子翁心中,最为牵挂的却是柳缁衣,柳师妹,那位无论剑法还是容貌都不逊色于俞潋滟的女子,她明亮的容颜与惊世的才华完完全全的隐藏在她安静的内心之中,在江湖上名声相对不显,在众位师弟师妹中却最为惹人怜爱,而就是这样一位安静的女子,当年离开剑山的时候却是最为决绝与果断,原因也最为简单,因为爱情。
而当年众位师弟师妹当中,离开剑山的原因肯定要数龙英最为复杂与无奈。无数的阴谋与诡计早在他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他的仇恨不是对未明教,更不是对剑山,而是对命运,对他那被多少人利用,算计与安排的命运,这份仇恨使他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而现如今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份仇恨的力量,现在的龙英已经开始想要掌控、主宰他人的甚至是所有人的命运了。
贺子翁明白自己无法劝说龙英放下仇恨,正如自己无法放下手中的剑一样,所以他便不再试图去劝说,而是拿起了手中的剑,并没有回答龙英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不知是哪位贵客远道而来,是我剑山第十六代弟子龙英,还是当世明王?”
龙英看了看贺子翁,整理了下衣衫,恭敬施礼,说道:“在下未明子,见过贺剑神。”
未明教历来教主都会以未明子自称,龙英既然如此称呼,其用意显而易见,只是贺子翁心中仍不忍与当年情同手足的师弟兵戎相见,所以继续问道:“明王驾临,使我剑山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明王此来所谓何事?”
龙英回答道:“未明斗胆,想借守拙剑一用。”
“明王可知,为何剑山历代掌门均以此守拙古剑为信物?”
“守拙古剑本以天外飞石所铸,切金断玉,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其剑身上更刻有天书,剑山多少精妙剑法都来源于此天书之中,故而此剑本身已是神兵利器,佩戴此剑更可每日亲近天道,感悟剑法,剑山三百余年,传承不息。”
“明王所言有理,却并不是剑山历代祖师的本意。守拙二字,正是告诫我剑山历代弟子,守护剑山,不忘初心。”
龙英看着持剑而立的贺子翁,心中充满了无限钦佩,当初他们师兄弟六人当中,他自己与林啸在剑道天赋之上无人可以企及,而俞潋滟和柳缁衣也是各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但要论这剑心纯粹,与大师兄相比,他们却都望尘莫及。
“看来在下只好硬抢了?”
贺子翁笑了笑,说道:“守拙剑是开启未明之路的钥匙,是未明剑阵的阵眼,拥有此剑便相当于拥有了未明剑阵,未明之路将畅通无阻,明王既然已经打算西出昆仑,逐鹿中原,对于此剑想来势在必得,那么,明王可以试试。”
未明听完此话,不动声色,目前对于未明教,对于他来说,未明之路是最大的障碍,所以在翻过昆仑万仞绝境之后,并没有先去南京找当今武林盟主沈天行,而是只身一人不远万里继续北上,先到剑山来寻这把守拙剑。其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离开剑山十六载,他自己也是无比想念这个他长大的地方。
未明伸出右手,凭空一握,一道湛蓝的剑光便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只见未明手中之剑迎虚空而斩,时上时下,时缓时急,最后却又消失于无形。而就当这湛蓝色的剑光消失的一刹那,整个剑山仿佛都颤抖了起来,就在这玉皇顶之上凭空出现无数的剑光。这些剑光虽从四面八方而来,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贺子翁。漫天的月华在这阵阵剑光之下也黯然失色,空气也被他们割裂,让人无法呼吸。
而站在这无尽剑光之中的贺子翁却不为所动,一手持守拙剑,一手持着酒杯,持剑之手并未寸动,而持酒杯之手却一点一点的抬高,靠近嘴边,只是越抬越慢,最终慢的让人已经无法看出它的移动。
明眼人或许能够看出,在这充斥天地的剑光之中,有一层淡淡的碧绿色的光圈始终围绕在贺子翁的身边,不大不小,始终是身前三尺的距离,任凭剑光如何咆哮凌厉,却也始终不曾入内。
没过多久,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剑光消失了,贺子翁手中的酒杯也终于到了嘴边,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酒,并同时收起了守拙古剑。
龙英对贺子翁深施一礼,说道:“贺剑神剑法卓绝,在下佩服。”
却见贺子翁摇了摇头,恭敬的回了一礼,然后说道:“看来明王还有其他要事处理,并不想以命相搏,如此点到为止的切磋,在下这点微末伎俩还是看得过去的。倘若明王真要与我分个胜负,一决生死,我万万不是对手。”
“剑神过谦了,既已到生死之间,剑术必已不分伯仲,而这生死之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凭得是临时的决断和对自己与对手的了解,甚至还有那些许的运气,没有人可以预先就判断出胜负的。”
“明王,此守拙剑乃是我剑山至宝,历代祖师均有严训,若想将此剑借与明王,实是万万不可。我也听俞师妹说过,明王其实早有其他谋划,不过我还是想劝明王一句,盗盟中人,虽不全是奸佞小人,却大多都重利轻义,断不可轻信,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明王定要事事小心谨慎,切莫引火烧身。”
龙英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贺子翁言语中的关切,那真挚的情感让他也为之心动,他说道:“在下多谢剑神提点,感激不尽,在下定会听从剑神所言,处处留意。”
贺子翁知道自己所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却依然语重心长的说道:“还望明王好自为之。”
“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贺剑神。”
贺子翁知道龙英想要问什么,却依旧说道:“明王请讲。”
“如若来日我教进入中原之后,与中原武林门派发生冲突,不知贺剑神与剑山派到时将如何自处?”
贺子翁郑重的回答道:“剑山古训:只求剑道无极致,不问江湖纷争事。”
龙英心中对眼前这位昔日如兄亦如父的大师兄充满了感激,强忍心中不舍,说道:“多谢剑神,在下告辞。”说完便消失于黑暗之中。
贺子翁对着远处朗声说道:“明王慢走。”看着龙英消失的位置,他心中愁苦,久久不能释怀,半晌之后才想转身离去。却在刚刚转身之时,无意瞥见一片树叶从枝头缓缓落下。
贺子翁看着那片落叶,自言自语的说道:“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